此时,穿着浅桃红色衣衫的女子,轻轻舒展青葱般水嫩的手指,指住刚才端详了半天的细颈白瓷花瓶,转头看向那个穿葱绿衣衫的女子,笑意盈盈道:“明霞妹妹,你看这个花瓶可好?”声音婉约,让人听着很是舒服。
小六忙跟进去,堆起笑脸道:“孟小姐,您的眼光真好。这个是彩绘花卉细纹白釉瓷瓶,质地上品,做工上乘,放在客厅里或书房里是最好不过了,夏天可以插上青竹,冬天可以插几株梅花……”
小六最会察言观色,专拣好的说,见那位孟小姐一边听着一边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旁边那位唤作明霞的女子则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看别处的陶瓷。
孟秋苇很满意地一边欣赏着范明霞被抢白的神色,一边听着小六喋喋不休的介绍吹捧,却一点也没有想付帐的意思。
“哎呀,这套茶具很不错嘛。”范明霞突然夸张地大叫一声,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苏文清抬头望去,见她正指着一套十二生肖的茶具,脸上的表情极尽夸张,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茶具似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新颖别致的茶具,比某些人家里那些俗气的什么夜光杯、金杯银盏的强多了。”范明霞故意提高了嗓音,斜睨着对方的眼神里尽是嘲讽之意。
孟秋苇倒是不惊不怒,悠闲地看着自己白嫩的手指,圆润饱满的指甲,缓慢地轻启朱唇道:“我倒不怕什么俗气不俗气的,真金白银做的,想假也假不了。不像有些东西,根本不入流,还要打肿脸庞充胖子,硬要摆上台面,真是不自量力!”
一听到自家小姐这样说,孟秋苇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环忍不住低低嬉笑起来。
范明霞一下子被戳到了痛处,脸“刷”地一下全白了。[wzdff贴吧手打团]她指住孟秋苇,眼睛似要冒出火来:“你说谁呢?!”
孟秋苇嫣然笑道:“妹妹那么紧张干什么呢?我只不过是说你,你后面的那套茶具而已。值得这么吹胡子瞪眼睛的?”她伸出手去拉范明霞,“明霞妹妹,我们走吧,不要因为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伤了我们姐妹的和气。”
小六一时呆住,神情颇为尴尬。
苏文清眉梢一扬,眸色一沉。呵,公然在她面前骂她花了无数心血设计出来的作品,这样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范明霞紧绷了脸,冷哼一声,一甩衣袖,愤愤然地从孟秋苇子面前走过去。
她太过于愤怒,动作极大,衣袖竟将架上的一只茶杯也带了下来,眼见那只生肖茶杯就要摔碎在地上,苏文清眼疾手快,赶忙一步上前,稳稳当当地接了下来。
范明霞似乎愕了一下,没想到突然会冲个人进来。一看到苏文清手上托着那只令她出丑的茶杯,她更是气恼:“你是什么人?干嘛挡住本小姐的去路,还有你手上那只不入流的东西,赶快给我扔了。”
苏文清置若未闻,轻轻把茶杯放回架上,才转过身来,望定范明霞:“你是说,这只茶杯是不入流的东西?”
“是我说的又怎么样?”范明霞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情,“哪里跑来的野丫头,敢这样跟我说话?”
“妹妹别生气,何必跟这种人计较?”孟秋苇优雅地执起范明霞的手,拉着她转身要走。
“站住!”苏文清踏前一步,立于她们面前。
孟秋苇、范明霞齐齐抬头,均有些错愕地望着苏文清。在扬州这块地上,能这样大声吆喝她们的,还真是不多见,就连小六也跟着抬起头来,惊讶地望了过来。[wzdff贴吧手打团]
苏文清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她指住货架上摆着的那套十二生肖功夫茶具,冷冷道:“刚才你们说,这套茶具是不入流的东西?”
似乎被她的气势震住,店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范明霞咬咬牙,道:“不错,这话就是我说的,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套茶具是仿造南昭王妃进献给当今皇太后的贺礼的样式制作出来的。”苏文清的声音越发清冷,“你却说这是不入流的东西,不是连南昭王妃、当今皇太后也一并骂了吗?”
孟秋苇、范明霞面面相觑,辱骂昭阳长公主,还有当今皇太后,这可是她们担当不起的罪名。范明霞强硬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南昭王妃进献给皇太后的贺礼就是这个样式的?”
“我当然知道。”苏文清冷冷一笑,“因为这套茶具就是我设计出来的。”
“你是苏文清?”孟秋苇不相信地望着她,半张的朱唇合不拢。
“她就是苏文清苏姑娘。我说两位小姐,你们在我店里磨蹭了半天,到底要不要买啊?”小六也走了上来,没好气地说。
“小六,你看她们像来买东西的吗?”苏文清肆无忌惮地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两人富家小姐一眼,“挑东西挑了老半天,却迟迟不肯买,我看哪,恐怕是身上没带银两吧?”
“谁说我没带银两?”范明霞首先按捺不住,说她没钱,真是太小看她范府了,“青苹,把我的银袋拿过来。”
只听一个小丫环赶快走上前来,把一个沉甸甸的银袋子交到了范明霞的手上。
“那好,既然两位是诚心来买东西的,又花了一番功夫来精挑细选。我就给两位打个八折,”苏文清脸上瞬时笑意盈盈,“那个细颈白瓷花瓶,一百两银子;这套南昭王妃看中的茶具,一百五十两银子。两位没有什么意见的话,就付账吧。”
范明霞此刻才发现被人设了套,自己糊里糊涂就钻进去了,骑虎难下,一时间哑口无言,发作不得,只好从钱袋里取了一百五十两银票出来。那边的孟秋苇狠狠地瞪了范明霞一眼,无可奈何也取了一百两银票出来。
小六可乐坏了,想不到这两件瓷器居然能卖出这么好的价钱,一边接过银票,一边招呼店里的其他伙计把瓷器包装起来。
望着这一行六人如斗败的公鸡般灰溜溜地走出店去,小六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朝苏文清竖起大拇指:“我说苏姑娘,我真的是服了你了。这么个激将法,她们也能上当。再说这些瓷器的价格,也是你胡谄的吧,这些瓷器哪能值这么多银子?”
“诳她们的。”苏文清也笑道,“反正她们打扮得这么光鲜亮丽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的主儿。你方才不是说她们是扬州城里什么盐商粮商家的小姐们吗?”
“虽是有钱的主儿,但来这里买东西从来没见过她们爽快付过帐的。我也真是觉得怪了,这两人平日里斗个跟冤家似的,居然次次手挽着手到这里来买东西,真是令人费解!”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苏文清不在意道。这些人,表面是惺惺相惜,背地里斗得你死我活,在这个世上多了去了。
随后苏文清又顺便问了一下近段时间瓷器的销售情况,并查阅了一下账单。看着日暮西山,向小六交待几句,便回去了。
店门前,门上的长方匾额“明记陶瓷”四个朱红大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栩栩的石狮子旁边,站了一位藏青袍子的中年老者,拇指上的扳戒在阳光上闪着碧绿的光泽。他侧立于门前,望着苏文清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神色若有所神,过了好一会,他才缓步踱进店里。
“老爷!”小**上账本,一抬头,便看到明老爷走了进来,不由愕然道,“老爷,您怎么来了?”
明老爷进到里堂,坐定,小六忙跟进来,奉了茶上来。
明老爷掀起茶盖,用茶盖拨了一下漂浮在茶水上的茶叶,盯了小六好一会,呷了一口茶,方道:“刚才那位姑娘,就是苏文清?”
小六讶然地望着明老爷。心里咕嘀道,这个老爷怎么会知道?莫非,刚才老爷就站在店门外,刚才发生的事情老爷都看到了?
小六嘿嘿地笑着,道:“老爷,你猜得对极了,刚才那位,就是苏文清。”
“嗯,这位姑娘年纪不大,行为稍显粗野一些……”明老爷边喝茶边沉吟道。
小六心里“格登”一下。这下惨了,明老爷不喜欢苏文清,那少爷那边……他极力搜肠刮肚,想搜出一些恭维的话来,就听明老爷又道:“看样子是性情中人,也不失率直可爱。”
小六再次讶然地望着明老爷,自家老爷这样对一个人又贬又褒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老爷唇边泛起笑意。今天早上用早饭时,明刘氏在旁边旁敲侧击,有意无意提到了苏文清,他就觉得奇怪。他与正妻明刘氏生活多年,只育有一子,自是爱护如掌上明珠。谁知这个儿子无心仕途,无心商贾,只一天到晚醉心于琴棋书画,让他这个做老爹的很是头痛。拎家法逼了几次,偏偏儿子是个执拗性子,死活不肯去照看家里的营生。近段时间忽然勤快起来,有事没事就往陶瓷店、作坊两头跑,他正觉得怪呢,今天来此一看,方才明白其中缘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