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事已至此,只不过是你不愿承认罢了
碧华一怔,旋即埋下头去,眸子依旧清明一片,喃喃道:“不是的……只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佯装急切好奇的问道:“少了什么?”
碧华摇了摇头,那颜便是隔了千年万年,依旧倾城绝世……世上无人可比。
缈尘幻境便也愈发的飘渺,欲要与世隔绝一般。“江阡凤!”
一个满是恨意的声音响起,亦断惊出了一身冷汗,二人看去,只见那人身姿飘渺似仙,一袭缃色的衣衫,眉目如画,立于危栏之上。
江阡凤……这名字,好生熟悉,可为何又忆不起?
“阁下来此,有何事?”碧华走上前去,却感觉到游离与天界的气息,着人非仙非神,怕是来者不善。
“哈哈……你终于如愿以偿了吧,碧华上仙!”
亦断微一怔,看清来者后脸色微变,道:“音尘绝,你竟还敢出现在天界!休要猖狂!”
正是音尘绝,此刻不屑的一笑,满是讥讽。“几千年前,不还是那些被你们这些奉为至尊的神,耗尽精元,元神俱损,灰飞烟灭才将我封印,如今上古众神已去,还有谁可阻挡我?”
亦断虽气结,可也知道他话中虽猖狂可属实。
“江阡凤,不……碧华上仙,怎么?如今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么?哈哈……不急,早晚会想起的。”那一刻,他嘴角夸大的弧度,看似怜悯却满是嘲弄甚至厌恶,顿了顿敛了笑声,却还是忍不住时而溢出些。“你是拿永生的神最好,便用那无尽的时间去痛苦吧,你已经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方才如是错觉,那心中的绞痛为何尚未散去,那人为何会说那么一番话,为何那番话却让他痛彻心扉……他是谁……
望着九天之下,他忽而忆起了谁的话……“莲池,莲池……”
失了神一般,步子愈发的快了起来,亦断长叹一口气,看着音尘绝消失的地方,是劫数么……一切都因自己而起么……
风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甜丝丝的想起拂过……簌簌作响的莲池,那一年四季永不凋败的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寂寞,孤傲,千百年了……你又是为谁而绽,何以永不凋败……
掌中忽而绽放出一朵莲,那般的娇嫩,白璧无瑕玷……竟又在那旁边绽放出一朵来,莲开并蒂,这……
“碧华。”亦断颇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的模样,以前的碧华未曾如此,未曾露出过这种黯然神伤。“还是等着寒肃回来再议吧。”
眸中滑过一抹疑惑,碧华奇道:“寒肃?寒肃是谁……”
亦断怔住,怎生会如此,难怪忆不起那落入凡尘的桃弋画,便是连寒肃都不记得,又哪里来的什么小小桃妖……
“我可还是那执掌世人心的,碧华……”那抹惆怅,是谁带给了无情无欲的碧华。“亦断,每一朵莲,都是每一个世人的执念,千百年了,我未曾见过一朵莲凋败,我不知喜悲的活了那么久,可为何今日,竟亲手种下了自己的那么一朵……”
说罢一挥手,掌中的并蒂莲落进了莲池,许久开出了两朵竟不同于别的莲的颜色,不再是那苍白,而是娇艳欲滴的粉色,犹如谁的颜……
“原来,我也会有执念……”
“碧华!”亦断不知哪里来的惶恐,强压下撕心裂肺的痛楚,呵斥道。
碧华不理,只忽而直视他,道:“虽我去九天之下。”
“你已如此,还去做什么?”亦断猛一挥袖,颇有些愤然。
“去了断,我的执念。”那一刻的决绝,没有人告诉他,他注定会深陷红尘之中……逃不脱,终究逃不脱。
那欲要决然而去的身影,硬是被什么拉得老长,亦断快步跟上。“执念……有何不好,会难道非要菊老荷枯,才好么。”
一声冷笑,大千世界百杂碎,难道当真容不下那情爱么?
那三生蛊,是自己的错吧,许是如此,才造就了他们最大的劫数。
是他的错么……不,亦是命中注定吧……
似是从江阡凤离开那天,一切都没有变,只不过少了一个总是以与别人不同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人。
桃弋画依旧呆在白冥的府邸,不知为何,再提起昔日的桃林,她只觉莫名的陌生。
此时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手指玩弄着香囊,里面是那日离开桃林时,焚烧的桃花灰烬。百无聊赖的想着一会儿怎么去祸害膳房。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娇弱的声音。“画儿,别总是坐在这里出神了,毕竟已经过去了……”
她回过头,看见有些红肿的眸子,这几日慕容樱愈发显得羸弱了,此时面容惨淡,也不再画红妆。“姐姐!”她咧嘴一笑,毫无阴霾,眸子那般的澄澈。
慕容樱微微错愕,为何她竟笑得出来,嘴角的弧度又何以那般的真实……“画儿……”
“姐姐!”她一个灵巧的翻身扑在她的怀中,咯咯的娇笑着……
倏地一滴泪,落在了她满是欣喜的脸上,慕容樱颤抖的捧起她的脸,轻柔的拭去,桃弋画慌了神。“姐姐,你怎么了?”
“桃弋画,告诉我,为何那日,你没有落一滴泪?”
“哪一日?”
“江大哥离去的那一日。难道你不会心痛么?他那般的爱你,宠你……你也是口口声声唤着他师父。”慕容樱的眸中,不是愤怒,不是嫉妒……五味杂陈,包裹着的复杂,不是此时的桃弋画所能懂的。
“心痛?我没有心……”桃弋画委屈的吸了吸鼻子,手下意识的覆在胸口,寂静得诡异。
“胡说,怎么会没有心?”
桃弋画有些生气,愤愤道:“没有便是没有!”说罢,一把推开慕容樱,稚气的脸上满是愤怒。
慕容樱本就体态轻盈,此刻又是疾病缠身不说,玉容憔悴,瘦削了不少,哪里禁得住桃弋画这么一推,不禁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桃弋画!”那声暴怒,来自回廊的尽头,她迷茫的看去,落入了那么一双犹如狼一般凶狠的目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怯怯的看着白冥。
白冥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将慕容樱抱起,冷冷的看着桃弋画,似是要生生的将她吞噬,许久终于挤出一个字。“滚。”
慕容樱急切道:“别,是我方才……”
“小樱。”白冥疼惜的看着怀中仍旧为她辩解的慕容樱,道:“上一次便是她害了你,如今你别再护着她了!”
桃弋画怔怔的看着二人,却只是歪了歪脑袋,露出无知的模样,白冥只觉令人发指,斥道:“还不滚?看在阡凤的面子上,我尚且不杀了你,若是再不知好歹的回来,汝命休矣!”
好一树倒猢狲散,食尽鸟投林……
桃弋画一颤,胆怯讨好道:“白大叔……别生气……”
白冥本就是碍着江阡凤的面子上,没有执意向她讨取冰魄珠,如今江阡凤已去,莫说他这个做朋友的不讲道义,那冰魄珠乃是救命之物。“桃弋画,要想活命,交出冰魄珠,我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冰魄珠……我说了我不知道。”桃弋画摇了摇头,胆怯全无,反倒是不耐烦。
“白公子……别,画儿还小……”
说来好笑,慕容樱竟对这小东西,有一种……依赖?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小?哼,小樱,你真是小瞧了她。虽是小小花妖,却也活了百年之久了吧?”白冥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她也不叫嚣。
慕容樱一颤,甚是害怕不确定道:“妖?”
白冥玩味的额首,道:“道行尚浅罢了,小樱不用怕,只消我一个小指,便可以碾死。”
“堂堂妖尊,自然是视她为蝼蚁了。”未见人先闻声,缓缓走出的人便是刚刚不知去向的音尘绝,方才回来,便听得此言,不由得怒火中烧。
白冥不以为然,笑道:“真是吓坏了我,阁下不也是堂堂金鳞神龙,却被这小小花妖收服?”
“呵呵,那尊上更应知道,即是我的主人,那我便又保护她的义务。”
此言一出,白冥脸色骤变,若是杀了桃弋画,固然简单,可若是要过音尘绝这一关,可万万不敢开玩笑。
音尘绝轻柔的揽过桃弋画,柔声道:“画儿……便由我守护你吧……”说话时,眸中却并无柔情,反而挑衅一般直视着白冥,口中说出的,却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让桃弋画竟生出一种安全感来。
用力的点了点头,反手揽住他的腰身,只觉踏实了许多。可是为何,这人身上没有熟悉的香气……桃与莲的缠绵。
音尘绝垂下眸子看着桃弋画的颜时,当真怔住。原先并未仔细看过她的模样,他本也不甚在意人的容貌,只是知道美便是了。可如今这般看去,纵是见过杳夙那般的人物,此时也是震撼……
眉目如雪,不染细沙。那容貌,百般难描,寸笔难书,若说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半点也不为过……
慕容樱似是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欲要让白冥放下自己时,白冥竟抱着自己,转身便走,道:“都滚吧。”半晌顿住脚步,回眸看着桃弋画道:“冰魄珠,我囊中之物。”
桃弋画又是一颤,音尘绝莫名的疼惜起来,将她搂得紧了些,一字一顿森然道:“谁敢动她一丝发,我便要他拿命来换!”
他额间若隐若现的五瓣桃花,硬是生生的移到了胸口,纵是知道那痕迹,只有桃弋画魂飞魄散,才能黯淡。
“画儿,纵然是九天上仙,有我在,也不得伤你分毫。”
“我们走,离开这里……”他温柔的呵气,在她耳边有些痒痒的,她娇笑着缩起脖子,眼中盈满了笑意。
音尘绝拉起她的手,窝
握在掌心,那感觉在脑海中重复了几千遍了吧……却远没有这一次,来得真实……
她颇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在身后连拖带拽,走出府邸,大门边他竟忽而转身,桃弋画猝不及防装上了他的胸膛,只觉鼻子有些发酸,揉了揉酸胀的鼻子,不情愿的哼了哼,却觉得那股热气,在缓缓靠近,她颇有些疑惑的抬眸,落入了那双迷雾重重的眸子……
“画儿……”那柔柔的声音,似是一种蛊惑,她只感觉酥酥麻麻的,那感觉遍布了全身。
“嗯……”她应了一声,却觉得这姿势有些怪异,殊不知是暧昧。眼前那张精致的颜,纤长的睫毛直要戳到她的脸,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却发觉他温热的手掌抵在了自己的腰上。
“画儿……”他又低低的唤了一声,愈发灼热的唇,完完全全的覆在了她有些甜腻的唇上,那般的轻柔,只擦过而已,却已回味无穷……
当再次注视桃弋画的颜时,发觉并没有女儿家的娇羞,那双眸子清明如旧,闪烁着不解,无辜道:“这是什么……”说罢,手缓缓摸过唇畔,似是在回忆。
“这是爱。”他轻柔的执起她的手,笑靥都熠熠生辉。
爱……这是爱么,那师父爱我?原来师父爱我……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复杂的神色出现在她的脸上当真不易。“怎么了?”音尘绝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煞是可爱。
“那爱,会心痛么?”
问题或许太过幼稚,便是少年少女未及情爱,也可以信手拈来的答案。或许太过深奥,便是九天上仙也不知那情字何解……
“会,撕心裂肺,但是如果两情相悦,可以长相厮守,便不会痛了。所以画儿……不要离开我。”他轻笑起来,将桃弋画揽在怀中,眸子里却滑过一丝凛冽,唇边玩味的笑意。
可惜桃弋画,没有看见……
“碧华,听我说……”亦断多次想要阻止他苦苦寻觅的步伐。
“亦断,不如你告诉了我,也免去了这时间。”碧华缓缓转过身,凤眸中却没有丝毫的恼怒,淡得让人看不出息怒,仿佛无情无欲一般。
亦断蹙眉道:“为何不允许执念的存在?”
“我守那莲池千年,执念害苦世人,若是连我也深陷红尘,又哪里来得什么执掌人心的碧华?”
“碧华……执念自生自灭,缘起即灭,事已至此,只不过是你不愿承认罢了!”
“不,那不会是我!”
“你明明深爱着她……又何苦,伤了她?”终是忍不住,亦断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识得她?”碧华眸子忽的一亮,倏地抓过他的衣袖,正色道:“带我去见她!”
亦断许久勾起唇角,一抹不知是嘲笑亦是冷笑,那般的决绝……“当真?”
碧华颔首,神色颇有几分凝重。
他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抬眸道:“答应我,不可以伤害她。”
碧华看出他神色的异样,却还是颔首道:“答应你便是。”
“公子,有两位自称碧华与笙歌的人想要见公子。”家丁急匆匆的回禀,却让白冥一怔。
“让他们进来。”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看一旁噤若寒蝉的慕容樱,叹道:“小樱,随我去见客可好……别总是闷闷不乐的。”
慕容樱呆滞的点了点头,却不动,依旧端坐在太师椅上,目光迷离。白冥重叹了口气,牵过她的手,这才有了知觉一般,本能的将手缩了回去,站起身跟着走进了大堂。
那男子,银丝胜雪,眉目如画,仿佛倾尽了世间所有的颜色一般……仅是一个背影,便足以纷乱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