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先前在贾府虽说称不上是个一等的丫头，然因一直善于逢迎，也算乖巧，故而从未受过如此惩罚，今日被黛玉如此罚跪，真真地将这几年的脸都丢尽了，一时只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的。

雪雁在里屋将这一切都听得真真切切，心下暗喜。不由回忆起临离开苏州时，林如海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此番前去贾府本也是情非得已，那贾府一干人并非真存了体恤黛玉幼年丧母之心，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我自是清楚得很！”

“既然如此，老爷又何必将小姐送到那样的人家里去！”当时，雪雁曾这样不解地问道。

林如海叹了口气说道：“雪雁，你年纪尚小，有很多事情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你此去只需谨言慎行，小心服侍就是了。黛玉到底是那贾母的嫡亲外孙女，她三番五次地来书信要接她前去。黛玉若执意不去，未免显得我们不懂礼数。再者，我的玉儿虽然良善，但也绝非软弱，看不清形式。她此行也是命中注定的，待时机成熟，玉儿必会明白一切，到那时也就是你们二人回家的时候了。”如今想来，那林如海的话岂不是句句兑现？想到这里。雪雁不由暗暗佩服林如海的未卜先知。

“姑娘，喝杯茶吧！”雪雁给黛玉奉上一盏茶，接着就装作刚看见紫鹃的样子惊讶说道：“哎呦呦，紫鹃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一向乖巧伶俐的呀，怎么竟惹姑娘生这么大的气？我家姑娘素来脾气绵软，从未对下人如此过。你能把姑娘气得如此罚你，如此说来，你可真是太过分了！”

紫鹃听言，脸臊得一直红到了脖根，又不知如何应对，只得低下头去，只恨地下没生出个洞，好让她钻进去。

黛玉知道雪雁一向讨厌紫鹃，故而也未加阻拦，任由着雪雁说了个痛快。接过雪雁递上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只觉茶香环绕于口中，甚觉舒畅。待一杯茶落了肚，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紫鹃，极富威严地说道：“这次念你是初犯，往日又对我服侍得还算周到的份上，就暂且饶过你。不过日后，你一定要谨记一个做下人的本分，再不能越雷池半步。如若不然，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得遇大赦，紫鹃立时松了一大口气，忙不迭地叩头谢恩道：“多谢姑娘大人大量，紫鹃必将把姑娘教诲铭记在心。日后一言一行都听姑娘的。”

黛玉摆手制止她道：“好了，你不必多说了。且先下去吧！”

见紫鹃走出了屋，雪雁这才说道：“姑娘，她的话还是不要全信的好。”

黛玉点点头，说道：“是了，我自有分寸。”

“林姑娘，林姑娘，这会子可起了中觉了吗？”猛然外面传来了鸳鸯的声音。

黛玉立时示意雪雁赶忙打帘子出去看看，果然是鸳鸯来了。黛玉起身笑道：“是鸳鸯姐姐呀，我才起了中觉，刚喝茶来着呢。”

鸳鸯手中提着朱红漆雕的食篮，缓步上前，柔声说道：“老太太知道近日秋风乍起，林姑娘又偶感风寒，特意吩咐厨房炖了些滋补的汤。这汤是这个时辰喝最好，这不就巴巴地打发我给姑娘送过来了！”

黛玉盈盈笑道：“真是有劳姐姐了，快坐下歇会儿吧！老太太也真是疼我呢！这让我这个做外孙女的，着实过意不去。”

鸳鸯欠身在旁边的雕花楠木椅子上坐下，忙笑着回道：“姑娘这是说得哪里话来？姑娘金玉一般的人，又是老太太嫡亲的外孙女。莫说老太太打心眼里喜爱，就是我们这些做丫头的，也对姑娘恭敬无比呢！这些事，都是我们这些当丫头该做的，姑娘何须说这‘有劳’二字？”

黛玉赶忙笑道：“鸳鸯姐姐真是太客气了。雪雁，快给鸳鸯姐姐奉茶。”

黛玉待人总是那般平易近人，这让鸳鸯这个贾母身边的一品大丫头心头也生出了些许的感动。她本也是这府中的家生奴，自小就在贾母身边服侍。这么多年来，一直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的闪失。她只盼着有朝一日，贾母归了西，这贾府上下能念她侍奉周到的份上，放她出去。彼时她也会小有储蓄，若能找个知心的如意郎君，将那小日子过起来，该是多么美好。可是前几天，一个风波让她几乎绝望。府里的大老爷见她有几分姿色，非要立她为妾，不是她拼死发誓，恐怕早就跳进火坑了。老太太虽然把那大太太训斥了一顿，阻拦了这纳妾之事。但她心里深深明白，贾母只是用惯了她，并不是真正念着主仆一场的情分上。这次她抵死反抗，已经将大老爷和大太太全都得罪了。这辈子，她再也无法逃出贾府的掌控了。故而，她现在不过得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鸳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伤心之事，那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黛玉见她不语，遂关心地问道：“鸳鸯姐姐，莫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黛玉的温柔细语，如一缕春风吹开了鸳鸯的心扉，让她又萌生出了希望。是呀，或许只有面前的这个贵人方能救她脱离贾府，想到这里，鸳鸯决定把自己今日所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给黛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