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国的京都与梁国没有太大的区别,一样的繁花似锦,一样的车水马龙,一样的人潮澎湃,唯一不同的是,那个坐在宫城中心最高处的人,不是独孤奕。
我的眼睛时好时坏,几次反复之后,我决定还是不和流风说。
这天入夜时分到了京都,就连流风都显出几分疲惫。我们先寻了个亭子,将马匹栓到一棵树上上去乘凉。
亭子对面是家客栈,看起来似乎还算高档。
流风盯着它望了一会儿,终于对我说:“你先坐着,我去定两间房。”
我点头,流风拉着马匹走过去。
亭子后面是个漂亮的小湖,湖上波光粼粼,河岸处弱柳扶风,我忍不住站起身,迎着细风走到亭子的边上,不远处一条画舫,平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抬起头,天上繁星点缀,如梦如烟。
曾几何时,我还见过这般美妙的画面?
记忆里那个灯红酒绿的城市里,无论春夏秋冬都是漫天黄晕,唯有一个月亮,却长得跟星星一般,让人甚觉扭曲。
流风已经进入那家客栈了,客栈的招牌在两个大红灯笼的辉映下别有风情。
招牌上大书“醉廷芳”三字,怎么看都不像客栈的名字。
我扭头望向湖面的画舫,口中默默念着“醉廷芳”。
“醉廷芳,要是在这画舫上,才更显风雅吧?”
“那也要看那画舫里,能走出什么人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从耳边响起,我吓了一跳,慌忙转身,便见一个明眸尖颌的女子立在我身侧。
我将视线散开,眼中没了聚焦,这才笑道:“姑娘有礼了。”
这个女子上下打量着我,毫无这个时代的女人该有的矜持。
我是看不到的,所以我也不去计较。
更重要的是,我根本不会计较,我被男人看到脸红过,却从来没在女人面前怯弱过,一直都是。此刻,我只要忍住不去打量她便是了。
有些人是后天变弯的,而有些人,天生就是弯的。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我眼睛上,我看到她眉心蹙了蹙,无声无息的轻叹了口气。
“公子有礼,公子不是这里人吧?”
我笑:“这也能看出来?”
她也朗声笑道:“你脸上写满了疲惫,一看就是长途跋涉过的,而且,看你如此富贵之相,若是这里人我青玉怎么可能不认识?”
我单纯的,为她的名字纠结了一下。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脸上竟也有了富贵之相?
画舫里走出一位一身红衣之人,我甚至看不清是男是女,只隐约看得到那个身材甚是俊逸。青玉说的没有错,这位红衣之人,的确是这画舫的点睛之笔。
“公子如何称呼?”青玉也转身面向湖面,身体靠着亭子的柱子问我。
我微微侧过身,看到流风已经回来了,正在我们身后。
“在下廷芳。”
青玉嗤的笑了:“这却巧了。”
自然巧,随口编的名字,能不巧么?
“公子,客栈已经订好了,咱们早点去歇了吧,我看你这些天……身体又差了许多。”流风走到我和青玉之间,微微低头对我说。
我点点头,对着青玉微微鞠躬,拉住流风给两人介绍。
“这位姑娘叫青玉,这位是我的朋友,叫……”
“在下沐欣。”流风插口道。
好吧,我确定我刚刚发现流风竟是个文雅之人,随口都能胡掐这么诗意的名字。
后来我问他,他说他本名就叫沐欣,我才感到释怀。
这时候我忘了自己生在一个风俗习惯完全不同的时代,在这里男人和女人说话已经是忌讳了,又何况我还给两人做介绍。
如果被人看到,定会说我们伤风败俗了。
青玉像打量我一样打量了流风两编,咯咯一笑:“果然你的朋友也很特别,气质绝然。”
那是自然,流风混淆黑白的独特气质,恐怕万里挑一。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我不是一个人?”我忍不住问道。
青玉再笑,她的笑很爽朗,很有感染力:“自然不会是一个人,没有朋友,你怎能出现在这里?又如此风雅的赏景?”
原来她觉得,我看到的一切,都是流风说给我的了。
拜别青玉,我任凭流风拖进“醉廷芳”。
洗个舒服的热水澡,终于感觉清爽了许多。
但是,依然一夜无眠。我的身体的确是娇贵了,换了地方竟然不能入睡。
流风像当初一样,虽然订了两间房,但是他并没有回屋。开着灯伴着我,默默的坐在桌边喝茶,甚至连姿势都没换过一下。
原来,即便是我看不到,他们也一直习惯在夜里亮着灯。
流风在桌边坐了一夜,我望着他的背影看了一夜。
但是天亮之后,我和流风都神清气爽的坐在桌边用早点。
“你一宿都没睡。”流风低着头道。
我愣了愣,然后笑:“不习惯,不过还是歇好了,现在觉得很有精神。吃过饭,咱们去逛逛吧,看一看襄国的京都是怎么个富贵法。”
流风终于抬起头,毫不掩饰的瞪我一眼:“你能看到什么?”
我一怔,放下碗筷叹了口气。
“快吃吧,吃了饭出去。”也许他觉得我看不到吧,他的表情丰富了很多。
我能看出来,这会儿见我心情低落,他满脸的歉意。
我习惯了放空,也习惯了用耳朵去听。
不是真的不想告诉他,而是时好时坏的反复让我有些无措,我不想他为我担心,这会儿已经不是在独孤奕身边了,我不想为我们本就不愉快的旅行招惹更多麻烦。
于是我重新端起碗,这一次莫名多吃了半碗。
流风见我把粥都喝了,欣喜的看我一眼问:“再来点?”
我耸耸肩:“不要了。”
我们一路上走走停停,这会儿已是夏末时节了,天气正热的闹人。
跟夜里比较起来,大街上行人并不多。
流风带着我沿着街边的建筑群一路走下去,终于在中心街段的一个大凉亭处停下来。凉亭里有一些晨练的人,舞刀弄剑好不热闹。
凉亭的对面,是座建筑豪华别具一格的三层大洋楼。
在这种富庶之地,这样的奢华气派却依旧足够吸引眼球。
“南楼?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流风念着阁楼正中挂着的牌匾上的烫金大字。
原来这就是那座闻名遐迩的“男楼”啊,果然不同凡响,我笑道:“在离开梁国的最后那天早晨,我们在一个客店用早饭时,有人议论过。”
流风恍然:“是了,原来就是这里。”
南楼。一颦倾煞富贵,万紫千红时落尽;回眸醉解清愁,孤胆豪情竞折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