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青玉又来了一次,带着许多人,那时我已经恢复了不少,正听楚江湄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笑话,妩言偶尔在旁边插两句。
楚江湄身上有淡淡的芳香,安静的时候就能闻到幽幽的沁人。
然后便听到莺莺燕燕的许多声音,空灵的,明媚的,忧郁的,低沉的,甚至冰冷的……
感觉有些迎接不暇,青玉也干脆不给我介绍。
屋子里刹那热闹起来,我竟有了当初坐台的感觉。
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念头,我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有人用食指挑起我下巴,很轻佻的动作,不像这里的人,倒像是来找乐子的登徒子:“又是个大美人儿,给朕乐一个。”
“拿开你的手。”流风在我身后冷冷的道。
可能因为青玉和妩言他们先对我太好,我竟然没有生气。
但是,我真的被流风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流风和这个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后来我发现,流风一直对此人很不满,这让我没少尴尬。
“嗯,这便叫一笑倾城。”另一人闲闲的道,声音里都透着一股笑意,“我叫春水,记住我的名字和声音,因为我给你带了份大礼。”
我拨开下巴上来回摩挲的手指,循着声音扭头过去:“我记住了。”
然后,我闻到了一泌醇香:“来,尝尝看。”
“酒?”我抓住伸到面前的手,有些纳闷,不过,这酒的味道的确独特。
“美人儿,这可是好东西,就是襄国的皇宫里,这样一杯也找不出来呢。”说话的自然是那位轻佻的人,我只是觉得在这样的地方,竟然还真有这种性格。
我暗暗惊讶众人对它的评价,忍不住抿了一口。清香甘冽,沁人心脾。
“……”
“这是什么反应?”有人纳罕的道。
“……好酒。”我回头把酒杯递到流风手中,慨叹道:“真是好酒,你试试。”
流风爱好不多,知道他喜欢酒,还是在我最后用毒的那次。
“那是自然,廷芳,春水的美酒,就如江湄的箜篌,可是咱南楼的珍品。就是在整个襄国,那也是一等一的。”妩言在我身边轻笑道。
于是我记住了这么几个名字:妩言、楚江湄、春水。
还有一位,上来就调戏我的那个。
青玉终于带着他们离开了,留下春水陪着我。
其实我和流风一起已经非常习惯了,可是我不想拂她好意。
也许是喝了点儿酒的原因,我觉得脑袋有些发沉,捏捏眉尖,我回到床上倚着。流风一直没说话,而他不说话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他的呼吸太轻。
春水与刚刚离开的那位有着共同的爱好,坐到我身边就开始动手动脚。
他用什么冰冰的东西挑我下巴,然后左右摆摆看。
我只蹙了蹙眉尖,感觉晕晕的,便没心思跟他闹,动了动头想摆脱他。
然后我听到他嗤的笑了一声:“真是乖,真是美。”
我……然后我很窘的想到了一个词,三百六十度什么的,也忍不住笑了。再然后,我听到了一句更窘的话:“廷芳,你长这么好看,不在南楼可惜了,如果有兴趣……”
“没兴趣。”流风冷冷的道。
我忍俊不禁,噗的笑了。
原来,青玉留他下来是做说客的。
只是,他的交流方式,也太直接了点吧。
我终于感觉出来下巴上那是什么了,是扇柄,这位倌人哦。
春水的声音里永远带着笑意,一如他的名字。
他柔声道:“你没兴趣没关系,廷芳有兴趣就够了,我相信他的话就是你的圣旨。”
“你们的老板娘说,我们住在这里不会被任何人打扰,我记得我是交过钱的,秦……请你出去,廷芳该休息了。”流风声音冰凉。
“别这样。”我急忙接住流风的话头道。
他今天的脾气,好像一直不好。
“这位公子……呃,春水。坦白讲,我只想养好病。”
春水笑道:“我知道和你说这个必会让你嫌弃,所以我才事先带了自己的亲酿。来之前还在想,有了妩言和楚江湄,到底还能是什么样的人会让青玉上心,不过见了你我便明白了。只是……你的确要先把身体养好,要再胖一点,润一点。”
我语塞,我们刚才根本就是谈崩了,他怎么说话还像带徒弟一样?
“请问你讲完了么?”流风到底耐不住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脾气,对不相干的人。
春水并不恼,却也像是完全没有当回事:“没呢。”
“那就下次吧,我们要休息了。”流风道。
我很想知道,如果流风爆发了,会杀人么?虽然他功夫很好,但是我从没见他杀过人。我这么想,似乎太缺德了一些。
春水笑的更惬意了:“我以为二位是主仆,莫非……是一对?”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廷芳。”春水放弃了和流风纠缠,又回头来找我,“其实你们误会了,你养病和留在南楼,一点冲突都没有,而且在这里,你会被保护的更好。”
流风闷闷的哼了一声,连回他一句都省了。
“看的出来你功夫好,不过,这位公子怎么就不想听我讲完?”春水道。
我笑笑:“流……沐欣,你让他说吧。”
其实,当初你就是再慌也不该进来,现在已经进来了,又岂是想走就走得了的?
这种场合我懂,我亲身经历过。
有一段记忆,我生生世世都难以遗忘,却不敢掀开来看一眼。有一个名字,留在我暗无天日的青春年少,它代表的,是恐惧和绝望……
“廷芳?”
我从记忆里醒过来,春水在浅浅的叫我。
“你说吧。”
他幽幽的道:“其实,我们和你想象的不一样,我们在这里不是为了娱乐别人,只是找一个家的感觉,大家互相慰藉罢了。”
我愣了愣,甚至听到了流风坐下来的声音。
“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其实南楼的每一个人,都有故事。”
我点点头,至少青玉是。
“不是我妄自尊大,我春水一杯琼酿,便是价值连城,楚江湄一曲妩言的一支舞,都是千金难买。不是因为这里有钱人多,而是要看我们的心情。在南楼,没有人敢难为你,就是皇帝老子都一样。”春水一口气说下来,我彻底愣住了。
“你们是……”
“哪有人敢随便自称朕的,酉阳却敢,廷芳,你懂了么?”
我心头一颤,想起了那个让我给他乐一个的人:“他真的是……”
“他是谁我不知道,廷芳,你是谁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需要一个地方沉淀下来,和我一样。”春水道。
我的脸上,到底写着什么字?
春水又道:“两位,南楼不是风月场,是个家,我们的家。”
我确信我根本不能想明白了,呆呆的回味着他说的话。
“你们先休息吧,明儿你去找小楚,让他带你拜拜邻居,我明儿有事,过些天才能回来。估计那时你的身体也能养好了,咱们再把酒言欢。”
春水已经站了起来,我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再坐会儿。”
他笑着拍拍我的脸:“这就依依不舍了?酉阳是个无赖,你别理他,等我回来娶你。”
春水走了之后,我一直闷闷的,不知道该想什么。
流风走到我身边,扶着我躺下道:“别想了,你如果再不能睡着,我想我必须把你打晕了。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我摇摇头,道:“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流风就坐在我身边的床沿上。
我捏捏眉尖道:“至少,这个春水,还有妩言和楚江湄,我感觉得到他们与众不同。所以我想,春水的话或者真的不假,你留心一下,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流风沉声道:“我明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我笑:“我们这是自保。”
我住的屋叫流凌阁,流风在我隔壁。
但是开始几天,他不论日夜,都一直守在我身边。
第二天,楚江湄一大早就来敲门了,还有妩言。我因为适应了一些,又有流风守着,竟睡得很沉,连他们敲门都没有听到。
一起用了早点,他们就拉着我四处转悠。
先在各人屋里问好,因为我看不到只凭声音就记得混乱了几个,也没人跟我计较。
然后又去见了青玉,青玉要请我喝酒,我说身体不好推却了。
不管我们愿不愿意,这会儿恐怕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幸亏流风和我说,昨儿夜里的确没有奇怪的人出入,我才松了口气。
我们四人坐在南楼后院的凉亭下吹风,桌上摆着春水昨天抱到我屋里的佳酿,一种全新的生活就这么荒唐的开始了,我忽然便发现,原来一次又一次,我都没能控制自己前进的方向。闷闷的空气蒸的浑身难受,脑海里回旋的,是一个张扬霸气的脸……
他,也成了我没有勇气触及的一片脆弱,我用荒唐,掩盖了血淋淋的伤痕……
这是新生,浴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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