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静中午没有回招待所,也不知跑哪里去了,跟黄玫相谈甚欢地吃过午饭,喝了点酒的郭文并没有听黄玫的回房间小睡一会,而是顶着大太阳在镇里随意走了走,散掉酒气后掐着点儿到了办公室,发现黄玫正带着人在铺线装网络,听那人一口标准的大桥方言,正是中午临下班打电话来的那个人,于是心中一动,临时让黄玫当翻译,跟他闲聊了起来。。
网络很快便装好了,郭文用刚学会的方言说了声谢谢,忽然听见楼下隐约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出什么事了?”既然自己是镇长助理,又受到从未有过的重视和优待,郭文觉得必须表现的积极一些,不等黄玫回答,拔腿便出了办公室,径自下到一楼,看见一大群人挤在走廊上,人群里头耿玉林正笑呵呵地劝着一个满脸怒容的老人,时不时还回头数落下一个穿着背心短裤浑身黑黝黝的壮汉。
到了近处竖起耳朵听了一会,郭文对刚才听力的锻炼非常失望,他们说的全是方言,十句能听懂半句就相当不错了。
发现黄玫不知何时凑到了自己身边,郭文小声问道:“知道他们在争执什么吗?”
黄玫眉头皱了起来,小声说道:“那黑家伙是上衫村的村长马万里,他说徐镇长上个月给他批了一万六千块钱修学校的危房,财政所的刘老头一直压着不给他钱,还私下索要一千块钱的回扣,刘老头死不认账,说既然钱是徐镇长批的,那就得等她回来,至于索要回扣,简直就是——咦,这骂得有些难听了……”
见黄玫吐了吐舌头,郭文倒没有鲁莽地过去介入,毕竟事情到底如何很难说,他又是第一天上班,既然耿玉林在那当和事佬,自己还是站旁边看热闹的好。
“镇上的财权应该是秦镇长主抓的吧,怎么徐镇长的批条也管用?”
“徐镇长分管招商引资这一块,很多地方经常要用到钱,为了方便行事,秦镇长这才给她开了特例……对了,我跟你说哦,徐镇长可是远近闻名的美女哦,脾气更是大得不得了,如果马万里没瞎说的话,等徐镇长回来,刘老头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反正也听不懂他们在那吵什么,郭文干脆拉着黄玫的手退到楼梯口,这里人少些,“你觉得他们俩,哪个说的话可信?”
黄玫想了想说道:“马万里是出了名的刺头,有事没事就跑镇里来闹,至于刘老头嘛,嘻嘻,我不好说,反正我不喜欢他。”
黄玫话里的意思很清楚,这两人都不是善茬,郭文稍稍用心看了下他们的容貌,虽然隔得比较远,看不真切,但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正抿着嘴偷乐呢,发现焦头烂额的耿玉林朝自己使了个颜色,竟是让自己回去的意思。
郭文刚要拉着黄玫上楼,忽然阎宁打人群里头撞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他招手,嘴上呼喊道:“郭助理,郭助理,你来的正好,我跟耿镇长实在是拿他俩没辙了,你过来给说道说道。”
这时一楼已经聚了不少人,很多办公室的门都开着,探头探脑地不断张望,他们听到“郭助理”三个字,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郭文,都知道这便是县里下来挂职锻炼的高材生。
有些人纯粹是看热闹的心理,想着毕竟是外来的和尚,念的经肯定跟咱们这小地方不一样。
有些人则等着郭文出糗,啥高材生,现在大学本科遍地都是比蚂蚁还多,刚出校门就想在政府机关游刃有余,做梦呢吧。
有些摸爬滚打了好几年还没能混入编制内的,自然更是迫切想看到郭文上班头一天便摔个狗吃屎,最好下午就调到综合接待办搞后勤去。
真正知道内情的那些个,纷纷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稳稳当当坐下,外面闹风闹雨闹鬼也罢,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不就是个县里下来的关系户嘛,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他成仙成魔跟自己狗屁关系都没有。
到了这个坎上,郭文只能慢条斯理地走过去,视线扫过耿玉林,见他微微摇头,暗示自己不能掺和这事。
静静地听着阎宁把事情说了遍,郭文脸带微笑招呼道,“刘所长,你好,我是今天刚来的郭文,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刘辰年讪讪点头,文绉绉地说:“早闻郭助理要来,心中期盼已久,不料却是如此难堪的场面,惭愧啊……”
“这事也怨不得你,马万里生来就这臭脾气,他连我都骂过,老刘你别往心里去。”耿玉林拍了拍刘辰年的肩膀,环顾四周道:“我看大家都散了吧,马万里你也别犯犟了,等几天徐镇长不就回来了吗?”
眼瞅着耿玉林将事态缓和下来,阎宁忽然蹦出来一句,“是啊,等徐镇长来了,马万里你再来要钱就是了,刘所长难不成到那个时候还卡你脖子?”
话音刚落,耿玉林和刘辰年都对阎宁怒目而视,而马万里显然是个直肠子,浓眉一挑,指着刘辰年就骂:“刘辰年,你别在那装相,我告诉你,钱,徐镇长已经批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今天要是不把修房的钱给我,我上你家门口屙屎去!”
“别冲动,别冲动——”旁边三四个人拽着马万里,免得他跟刘辰年发生拳脚冲突。
郭文听得一头雾水,耿玉林说的是普通话,阎宁和马万里却说的是方言,只看见马万里两片厚嘴唇上下翻飞、噼里啪啦一大通,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不过瞧他被人拖拽着还气汹汹的架势,再瞧刘辰年脸色红的仿若猪肝,仿佛一口气随时会提不上来,也知道肯定不是啥好话,便快步朝马万里走了过去。
耿玉林眉头微皱,琢磨这郭文应该也是个聪明人呀,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眼色呢?
其实郭文哪里会不明白,这马万里是个刺头,条子又是徐镇长批的,既然连黄玫都知道这些,刘辰年没道理不清楚,可就是这样他都敢拖着不给钱,那背后肯定还有一个人,至于究竟是谁,这里面又有什么恩怨,并不重要,插手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定然会得罪一方,有可能是徐镇长,有可能是刘辰年背后的那个人。
但郭文觉得黄玫转述耿玉林的那句话很有道理,必须要强势一些才行,否则被人看轻了的话,将来就得不停地应付小人背后下的绊子。
阎宁得意地背着双手,心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雏儿,看你怎么摆平这事,哪头你都别想讨了好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