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运河南下,这种载着逃荒难民的船还有很多,快到扬州地界时船反而慢了下来,让船里的人都惊疑不定,最终在夜里停在了扬州城外的一个小码头上,码头上下来了十多个膀大腰圆的壮汉。
李若乔忙把还在睡梦里的天浩紧紧抱在怀里,侧眼看了小六子一眼,那小六子微微摇了下头,李若乔也微点了下头,侧过身子坐在那里,抱着小弟低头不出声,手下轻轻把天浩弄醒。
“你们这是干什么?钱不是给了吗?你们这是干什么?”
船上一个穿着绸衫的四十多岁男子站了起来,指着船老板吼了两声。
码头上下来的一个三十来岁,方脸横眉,左脸上眉骨到脸颊有一道疤痕的汉子走到那个绸衫男子面前,上下打量了下,伸出一只手拎起他的脖领子就把他扔进了河里,船上的人传出几声惊叫,更有胆小的人吓得哭出了声儿,听着那个绸衫男在水里挣扎了几下渐渐顺着水流远了,几个小些的刚才吓得不敢出声的孩子也扑进母亲怀里嚎啕,此时李若乔的心一片冰凉。
那个汉子走近一个抱着母亲哭的小孩儿身边,把那个孩子从他娘的怀里拉了出来,用手举了起来,那个女人疯了一般去拉那个男人的衣服,去抢自己的孩子,那个汉子随手就把孩子扔到了甲板上,那女人忙爬过去抱住了摔得晕过去的孩子却不敢大声哭出来,那刀疤男咧嘴笑了下。
“再有哭喊的都扔下去。”顿时,船上静悄悄的,只听得众人的粗喘声。
那个汉子让身后的人把船上的人一一带到岸上,行李全都不许带走,身上值钱的首饰、玉佩甚至绸缎衣服都不放过,李若乔悄悄抹了下天浩背上别着的那把皮鞘匕首,把还剩半件被撕成布条的干净衣服及几件扒来的破衣服打成的包裹放到了船上,自己抱住天浩,静静的坐在那里,等轮到自己三人时,抱着天浩跟着大家一起上岸,船边站着的几个壮汉看见三个破衣烂衫满脸赃物的半大孩子,连伸手的都没有,上下打量了下,让李若乔抱着天浩的手都有些打颤才点了下头,三人提心吊胆的走了过去,跟着那些人一起蜷缩在那个废旧小码头的一角蹲靠在地上,盯着那些人在船上搜搜捡捡。
过了一会儿,那些人两个上了船,开着船走了,其余几个人里到岸上的几十人里走了一圈,把女的全部翻看了一边,只拉了两个年轻妇人和一个女孩子要带走,一个妇人是刚才被扔下水里的那个男人家的,那个女孩子也是,可是竟然没人出来阻止,记得他们家里还有别人的,另一个妇人被一个男人拉着不让那些人带走,还没等李若乔看清长相撕扯中被人扔到了水里,只留两个半大的孩子在那里号哭。
破码头里的几十人都静静的看着那河里的人挣扎着顺着水流被冲走了,地上两个孩子在那里哭着,一个稍微大些,也不过六七岁,一个刚学会走路,李若乔只是看着,这样的场面看得太多,从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麻木。
等那群人走远了,听不到马蹄声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才敢爬到河边去哭号,李若乔看了一眼,认出他是那个四十多岁绸衫男人的儿子,而他老婆和妹子被人拉走了,他都不吭一声,如今只哭他爹,李若乔垂下眼来,看看靠在自己怀里天浩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紧紧的抱了一下他。
随着那个男子的哭号声,破码头里的人也渐渐传出说话声,如今大家都身无分文,几个年纪大些的商量了几句,决定徒步走进扬州去。
李若乔和小六子对看了一眼,大家默不作声,跟着别人一起走,李若乔背着天浩,刚走出不到一里地,小天浩就说要下来自己走,李若乔拗不过他,扶着他走了一段才又背着他走,那个小六子腿上的伤收口了,可是胳膊上的伤还是没怎么好,进了扬州城要找药给他,身上的食物基本上吃完了,就剩几块牛肉干了,也不知道这里乱不乱,希望还没波及到这里才好。
过了晌午,一群人才进了扬州城,问了路人,知道并没有波及到扬州,如今战事还只是在山东一带,大家才放心些。
小六子拉着李若乔,慢慢的和大部队分开,悄悄的去买了些吃的,三人去了城外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吃了些东西,那小六子让姐弟两个等他,一个人进城,傍晚时才回来。
“现在扬州还算好,你们要回安庆还是和我走?”
李若乔低头想了一下,天浩的小手紧紧捉着自己的衣襟,如今的局面回安庆还能有一线生路,何况安庆还有老宅,爹娘就算真出了意外还有大伯二伯他们,如果跟着小六子走,一切都要靠别人了,自己一个人生死无所谓,可是还有天浩呢,自己要给他备一份家业,只有回老宅一条路了。
“回安庆。”
“那我送你们上船,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了,我得回福建,现在就走吧,趁着扬州还算太平。”
李若乔没多说什么,背起天浩跟着他去了码头,看他找了船,带姐弟两个上了船。
“你们到了安庆后船老板会给你们找车送你们回去,我是福建泉州人,如果有事可以去找我。”
李若乔点了点头,伸手拉了下他的衣袖,握住他的手,把手里的一些银子给了他,点点头没出声。
那小六子明显呆了一呆,捏捏手里的碎银子,回头看了旁边站着的船老板,见他出了舱转身对李若乔说:“泉州码头,你打听陈家六爷,自然有人带你来找我。”说完伸手进怀里摘下了那块李若乔拿来刮痧的玉佩,塞给了李若乔。
“拿着这个来泉州码头找我,即使我不在,也会有人好好照顾你的。”
李若乔点头,把匕首递到了他手中,他看看手里尤带体温的匕首,没出声,转身出去了,李若乔看着他退了两步出舱,过了一会儿,船慢慢动了一下。
“姐,爹娘回安庆老家了?”
看着天浩的眼睛,李若乔说不出谎话来,只能沉默。
“姐姐,以后我会保护你的,爹娘不在了,还有天浩保护你呢。”说完竟然沉默的坐在那里。
“恩,天浩那天晚上在夜里就保护姐姐了,以后姐姐就等着天浩长大了来保护我。”
李天浩抬眼,眼里透出依赖,李若乔看着他那张黄瘦的小脸,心跟着疼了一下,并不是看不出来那个小六子想要让两人同去的意思,但是自己也只是给了人点儿银子,李若乔心里并没觉得借此就可以让人滴水恩涌泉报了,选择回安庆,除了李家的恩情和怀里的弟弟,是想回去看一眼。
这艘船很大,那船家并未管姐弟两个要船资,反而安排了个上层单间船舱让两人住,当晚就送来了洗澡水和两身换洗的衣服,饭食也每日定时送来,这让李若乔心里对那个小六子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按理说,他一个人身无分文,怎么会去了一趟扬州城就能把自己安顿好呢?要知道,他手里的银子可都是自己给的,玉佩也没有让他当掉,那把刀也是后来他送自己上船时自己给他的,那他是哪里来的关系?
这些事一时也想不出结果,时常来送饭的是个小厮,也从来不多话,送来的衣服是两套男装,李若乔不敢带着弟弟出去,只是守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一直等到船靠了岸,那个船老板把两人送上了岸,上了一个马车,经常来送饭的那个小厮笑呵呵的过来给两位公子请安,送两人回去,直到送到了府老宅门口,那小厮才带着马车辞去。
看着陈姨娘带着蔗出的弟弟站在那里向外张望的样子,李若乔心头砰砰跳了几声,心里明白,这关过不去,那两人即使回来了,能不能存命也是两说,于是看着陈姨娘,稳住心神,下车请了安。
“老爷......”
“陈姨娘,北边乱的很,爹爹让人送了我和天浩回来,母亲和小弟去探望舅舅他们,过几日才能到家,陈姨娘和弟弟一切可好?”
陈姨娘虽然心里狐疑,看着李若乔姐弟两个也并未有仆人跟随,且两人均为男装,可是在这个时候,妾的地位本来就不高,何况她还是个不得主人宠的,即使有儿子也不敢和正房的嫡子女作对,只能陪着姐弟二人回厅,呐呐说了家里几年境况。
李若乔看着天浩坐在那里,都有些快挺不住了,可是依然坚持坐在那里,想想开口说道:“回来的路上遇上了歹人,弟弟手上还受了伤,姨娘还是给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那陈姨娘让人去找大夫,李若乔就叫了两个丫头扶着天浩去他和天宇的院子里,把他安顿好,看着大夫过来看过后又开过药,她自己偷偷管大夫要了些外伤药揣在袖里。
问过大夫知道天浩手上的伤不要紧,只是过于虚弱,看着天浩吃过药睡下,临时去点了几个母亲信任的媳妇子来外间陪着天浩才回了自己东边的院子,叫了丫头烧了洗澡水,留了那个丫头在外间,自己一个人脱下衣服,拿过一条棉布折起来咬在嘴里,忍着痛把粘在溃烂双脚上的丝袜撤掉,脓水混着血水流下来,那清水清理了伤口,上了从大夫那里拿来的药,已是一身汗湿。
坐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用棉布沾水清洗了身体又洗了头发,换上干爽的衣服,用棉布包上头发,叫了丫头进来收拾,自己躺在床上想事情。
如今虽说回了家,父亲据说是已经出事了,母亲音信皆无,那么陈姨娘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不起歹心都是不可能的,自己如何能帮天浩包住小命和家业?就是现在睡在外间那个丫头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命都保不了何谈保这份家业和天浩?
李若乔正愁眉不展,身体疲累的要睁不开眼了,听得窗上传来轻微的响声,不禁缩了身子靠进床里看着那窗子,见窗子被掀开,跳进一个人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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