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感觉蚕丝的长袍穿在身上没有兽皮舒适,于是梧给我送来一身皮甲。。打磨得很细致,缝制得也很精心,据说是用一整张噬虎兽的皮缝制的。我下意识地摸了下脸上在无极峰时被一只幼年噬虎兽留下的抓痕。雪峰上的王者,死后竟也沦落至此。
“梧,**礼仪式那天,你只用一只手就击败了我,很厉害,可以教我么?”我将皮甲穿在身上,没有了先前的虚无感。
“殿下,我并不厉害。伟大的武者可以不用剑,不用手,甚至不用与敌人搏杀,就可以取得胜利。您的父皇就是位伟大的武者。”梧的眼睛里透着崇敬的神情。
“那每天在前方浴血的将士又该怎么解释?”我并不是在质问他。
“殿下,我不知道。或许等您成为国王的时候就会知道一切了。”梧的话和母后的话如出一辙,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只有在我二十五岁继承王位的时候才有权了解。
“皇子殿下,皇后请您到寝宫去。”一个蒙着面纱的宫女走进来怯怯地说。
“这是哪儿来的?”我指着她胸前的水晶六芒星项坠问。
“殿下,是您赐给我的。”宫女双膝跪地,两手交叉在胸前,她眼中红色的瞳仁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我隐约地想起,十三年前那个明媚的午后,落和我还有母后站在寝宫阳台上看到御花园里一个年龄和我们相仿的小女孩儿,跪在园丁身旁,嘴角流着血。母后派人将园丁逐走,落却暗自叮嘱派去的人杀掉了园丁,那年我们只有五岁。
母后亲自为小女孩儿擦拭嘴角的血,奇怪的是她竟没有任何伤口。女孩儿有一头金色的长发和火一样颜色的瞳仁,还有两颗可爱的犬齿。年幼的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我抚摸着她金色的头发说,作我的王子妃好么?女孩儿低头不语,过了好久才轻轻点了一下头。后来我们才知道,落杀掉的园丁是女孩儿的叔叔,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于是母后把她留在寝宫,并给她取名叫妍。
第二天,我和落要进无际峰,我将身上母后给我的水晶六芒星项坠摘下挂在妍的胸前。她依旧低着头,轻轻地跟我说,我等你回来,殿下。
十三年后,儿时的诺言早已和我的幼稚一起烟消云散了。而现在她的出现让我冰冷已久的心再次点燃。儿时的印象已经模糊不堪,我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揭开她的面纱。
“殿下!”梧和妍异口同声,提醒我不可以破坏规矩,宫女的面纱是不可以随便揭下。
“我以未来的王的名义,可以么?”
梧不敢再异议,转过身背对着我们,表示对我行为的默许。
我毫不犹豫地将面纱揭去,刹那间,那个小女孩儿的面容在我记忆里翻涌飞转。金色的头发,火红的瞳仁,尖尖的犬齿。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我,眼睛开始朦胧。
“我回来了,做我的王子妃好么?”我抚摸着她的金发说。
没等妍回答,梧便走过来,捡起面纱塞给妍将她送出门去,告诉她他会亲自送我去母后那儿。
“殿下,您是皇族,只能娶皇族。您的父皇是不会允许您和那样一个血统不纯的女人结合的。”
“可是他明明……”父皇一向刚正不阿,但却离经叛道地娶了两个凡人女子,她们就是死在无际峰上的两个弟弟的母亲。两个弟弟死后印证了那些大臣们关于血统不纯的言论,父皇在压力之下将她们软禁到冷宫,至此这件事成为了忌讳,谁也不再提起。“我是未来的王,我可以选择。”
“正因为您是未来的王,才没得选择,至少现在没有。”
“我爱她,而且我答应过她,会娶她。”
“殿下,如果您真的爱她就不要再坚持。如果您坚持下去,试想一下国王陛下会怎样安置她?”
梧的话提醒了我,我越发的难过起来。我望着窗外妍默默离去的背影,粉色的秀袍在风中浮动,翩跹如绝美的舞步。最痛苦的思念莫过于这样的视而不见了。从那天开始,那双红色的瞳仁就成了一个诅咒,越是爱她越不敢正视了。
我来到母后的寝宫,本想跟她诉说一下,没想到父皇也在那里,他白天是很少来寝宫的。和他们一起的还有达旦国的精灵。
母后将一个年轻的精灵女孩儿带到我面前,告诉我这就是我的王子妃——筌黎。这个耳朵尖尖的女孩儿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实际上她已经有一百岁了,精灵到一百岁的时候才会**,直到和人类结合,才会像人类一样衰老直到死去。她水晶一样的绿色眼睛很大很大,一眨一眨像是在跟我说,亲爱的殿下,我就是你的王子妃。筌黎甜美的样子让我无法感到厌恶,只是那双躲在人群后的红色瞳仁让我不时走神。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流淌的血开始决定我们的命运,我无从探寻。皇宫的王妃都是精灵,我的母后,还有夙岚,以及哥哥世的妻子笙雨都是。筌黎作为达旦国的公主,从生下来就注定要作我的王子妃了。
我无法在威严的父皇面前异议,筌黎的完美也让我无法拒绝。只是我自己在心里想着,妍才是我的皇后,筌黎只是王妃。
筌黎走到我的面前,双手轻轻抚在我的脸上,我感到一阵轻柔的温暖。随着众人的惊呼,我发现脸上的伤疤渐渐消失了。精灵精通治疗魔法这我是知道的,但像她这样登峰造极的绝无仅有。我看着她的笑容在美丽的脸上涟漪般渐渐晕开,像一朵缱绻的红莲。达旦国的国王骄傲地说,筌黎可以治愈任何伤痕,甚至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但他没说,起死回生的前提是筌黎也要献出自己的生命,这是终极治疗术的契约。我惊异于如此纯洁的治疗术竟会有如此邪恶的契约。筌黎是所有达旦精灵中天赋最高灵力最高的一个,她是唯一掌握复生术的精灵,可谁又忍心用这般倾城的容颜换回自己的苟活呢。
父皇在落日宫举行了盛大的订婚仪式,整个落日城的臣民都在庆祝着,好像忘记了远方的战事和浴血的将士。我端起杯子,大声地说,祝福前方的勇士,伊撒!父皇的面容旋即凝滞,随后他端起杯子,祝福前方的勇士,伊撒!所有人都端起杯子,伊撒!杯中的樱桃酒红得像血。
我端着杯子走到外面的城墙上去,我是个喜欢独处的人,十几年在无际峰养成的习惯。再者,我实在躲避不过在大厅中舞动的妍的红色瞳仁,所以选择逃避。城墙凌厉呼啸的寒风比起皇宫中的嘈杂更让我感到安逸,还有远处圣盔谷中的点点火光。从落走的那天起,我一直喜欢远眺那些散落的营火,虽然营火在一天天的减少,但只要有光亮在我就坚信我的弟弟还活着。
筌黎也跟着我来到城墙上,和我一起眺望远方的圣盔谷。
“空,我的王子。请不要担心,如果您的弟弟遭遇不幸,我会复活他。”筌黎轻轻地说,声音比任何酒都甘甜。
“用你的生命交换,值得么?”我看着她绿色的眼睛。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我是你未来的妻子,直到看到你的那刻起,我发现无数次上演的梦境成真,我是那么的爱你。我的王子,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筌黎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不会的,落是这块土地上最强大帝国的王子,他不会死。你也不会,你是我的王子妃。”我将她揽入怀中,亲吻着她褐色的长发,不远处宫殿里红色的眼睛也一定是看到了我们,火一样的颜色渐渐黯淡下去。
三天后,父皇在落日城为我们举办了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婚礼。大祭司将象征爱情和永生的水凌花插在我们胸前,我也第一次卸下一直伴随我的巨剑,牵起筌黎的手一起把水凌花瓣洒向城下的子民。我不禁露出难得的微笑,筌黎看着我说,殿下,你笑起来真好看。
两百只巨大的精灵族赤翼鹏在天空中撒下樱花瓣,白色花瓣雪一般纷纷落下,落满了我红色的头发。我有了一种漂泊后的归属感,或许安逸久了锐气就会慢慢被磨灭掉了,我渐渐安于平淡了。落日城城墙上的红色帏布装饰着白色的龙鹰和骑士徽章,整个皇族都站到了城墙上与民同庆。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撕裂的低吟,那只白隼从天际边缓缓飞来。乐团停止了演奏,所有的人看着受伤的白隼划过长空,像一支凋零的花。
我原本平静的心随着它的低吟开始不安,直到白隼跌落在降风台,我近乎窒息。梧敏捷地跃上降风台,取下白隼爪中的羊皮卷交给父皇。父皇没有说话,但我却看到他脸上抑制不住的抽搐。
仪式提前结束,文武大臣都跟着父皇回到落日宫。我松开牵着筌黎的手,飞似地奔向皇宫。
“陛下,我们应该放弃出征,坚守落日城。”一个文臣跪在王座下建议。
“防守是懦弱的表现,我们要继续出击。”说话的是个武官,声如洪钟。
“你还要让多少孩子去送死?”文臣的声音开始颤抖。
“住嘴,懦夫。我们最大的荣耀就是战死沙场。”武官的情绪已很激动。
“懦夫?我的三个儿子全都死在那里。”文臣已泪流满面。
“够了!”父皇大声地说,“出征。”
“陛下,盲目地出征并不是最好的办法,您要慎重啊!”文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不要说了,第一骑士团出征。”父皇的话不容置疑。
“父皇!落怎么了?”我冲到王座下,大声地问。
父皇的手开始颤抖,羊皮卷从他手中滑落下来。我拿起来,看到了落日军团全军覆灭的消息。我感到一阵眩晕,失声痛哭起来,满朝的人也都潸然泪下。我的弟弟落消失在圣盔谷红色的大地上,就像一把剑刺过我的胸膛,比任何一次受伤都疼得多。突然落日宫里吹起一阵寒风,筌黎屈起手指做了个绿色的结界。我知道她要用禁术了,我想阻止她,却被结界弹了回来。筌黎咬破手指用鲜血在地上画着符咒,那是在召唤契约。在符咒完成的瞬间她看着我的眼睛,目光决绝坚定。绿色的结界缓缓升起,筌黎闭上眼睛悬浮在空中,准备用她的死换回落的生。绿色的光越发耀眼,地面的血字符咒闪闪发亮,渐渐消失。忽然,绿光消散在空中,地上的符咒也没了踪迹,筌黎蜷缩在冰冷的玄武岩地面上。
我冲过去抱起她,她缓缓睁开眼睛,殿下,神没有接受我的契约,那意味着落并没有死。我心里兴奋和悲伤混杂着,无法言喻。我看着她绿色的眼睛,对她说,倘若你的死换回落的生,是无法减轻我的悲伤的。筌黎微笑着将头埋到我的怀中,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我的王子。
小王子没死,大臣们相互传达着这个值得庆幸的消息,大家都将其当作最大的安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