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四人的夜探郭府,当晚其实是铩羽而归的。
因为郭府的安保守卫实在是太严密。看家护院的兵丁武艺高强,人数众多,整体武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他们四人在目前情形下也不方便使用龙气秘术,以至于都没有能接近郭开的住处。
回到景宁宫,四人决定第二日夜晚,他们放开夺舍之身,只用元神再探郭府。
第二天从天一黑,他们四个就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郭府。
风洛棠走在最前面,特地在昨天很是躲着的一个手握大刀、一脸警觉的侍卫面前走了两个来回,见那侍卫面色如常地毫无察觉,得意洋洋地说道:
“看不见吧?!看不见我吧。我神功俊秀,来打酱油,二两烧酒,挥斥方遒。”
说完她感觉自己特别有说唱的天赋,神气地看了一眼邵易。
邵易“噗”地乐出声来。旁边的龙煖辰也哈哈一笑,只有林煜只是扬了下嘴角,没有笑出声音。
邵易说道:“您还是收了神功吧,办完事儿咱回去喝酒行不?”
几人先是在郭府的大院子里仔细地搜索了一遍,除了普通的钱粮库房,一无所获。
于是他们只得跟到郭开的卧房,期待有什么不一样的发现。
然后他们就如偿所愿地发现了郭相爷不为人知的大秘密。
首先是郭开有着奇特的作息时间。他通常都是晚上天一黑便提早入房歇下。
下人们只以为郭相爷爱惜容颜,贪恋床铺,所以歇得早。
孰不知,郭相爷这一觉只睡到子夜。子夜刚过,他便缓缓的坐了起来。
每天夜里这个时候,是郭开最享受,最满足的时刻。经年累月,除了赵王纡尊降贵来郭府的日子,他这一习惯,从未改变,夜夜如此。
四个少年惊讶的看见从床上坐起来的郭开,开始认真的穿好衣服,然后精神饱满的走向他卧床后面一个大大的书柜。
郭相邦好歹也是文臣之首。藏书那是很多的。就连卧室也摆了四个大书柜,放满了各种古籍杂卷。
他常与人夸口,他的藏书就是邯山院的藏书楼也要逊色一筹。
可此时起身的郭相爷并不是去看书的。
只见他来到那个大书柜面前,一拉书柜的门扣将书柜打开,伸手进去,在那堆放的竹简书匣后面,不知是如何摸索,只听极轻一声“哐当”,那书柜竟然开始移动。
书柜挪动的速度很慢,但声音很小,像是有精巧的滑道,使它轻松的向床铺外侧滑开,露出一扇只可通行一人的小门。
郭开从颈上取下他从不离身的一个玉佩,往那门锁上方的一个不规则小坑里一合,竟是严丝合缝,机簧声响,门开了。
郭开闲庭信步般的背着两手,迈步走了进去。
风洛棠一看那门要关,赶紧叫上其他人一起迅速的冲了进去。
门里面还是挺宽敞的。一条通道上青铜的油灯,里面满满汪着不知是什么特制的油,令上面的灯芯特别明亮,照得通道里面清晰可辨。
四人跟着郭开一直往前走,却见没走多远,通道两侧便开始有精美的木制大门。
郭开推开最外面的一间房的大门。屋里也点着同样的油灯,很是明亮。
一进屋子,邵易一伙人就被震惊到了。
高达十尺的大屋,满屋四面的墙上全是精美的木格子。每个木格里面都放着一枚古镜,有纯铜的灿灿闪亮,有金银错的美轮美奂,还有一些纯金或纯银打造的奢华耀眼。
之所以说是古镜,是因为这些镜子上刻画下的岁月的痕迹。这些古镜有大有小,形态各异。镜面映照反射着烛火的跳动,溢光流彩,熠熠生辉。
每一面古镜都被精心擦拭过。连所有木格子上都一尘不染。
郭开走过去随便拿起一柄铜镜,照了照自己,然后开始用手在那铜镜上摩挲。
把玩一阵后,他把它放回去,再随便拿起另外一柄古镜。
风洛棠感叹说:“这都够开一个古镜博物馆了。”
林煜说:“这应该算是他特别的收藏吧。“
“这人果真是自恋到一定高度,最爱的收藏竟然是镜子。”龙煖辰微带不屑地说道。
郭开在这个房中待了好大一会儿。摸摸索索,把玩了有十几把古镜,又像鉴赏,又像只是自己顾盼生姿。
然后他离开这个房间,走向斜对面的另一间屋。
进了这间屋,风洛棠他们才知道刚才那只能算惊讶,这里才可以叫震撼。
满屋子全是堆积如山的红木大箱子,装满了金银。最上层的箱子都没有合上盖子,好像是在等待金币放满。
郭开很有耐心地检视一口一口的红木大箱,把合上盖子的也一一打开看看,有时还伸手摸一把里面摆得整整齐齐的金币。
风洛棠他们都觉得,就是到如今帝国的中央银行地下金库,所见也不过如此吧。
郭开看过一圈箱子,仿佛是在计数,立在屋中良久。过了一会,他四下扫了几眼,似乎又默默盘算了一下,终于神清气爽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他下一个进入的房间比前几间都要更大。这个房间里头有些杂乱,因为实在是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太多。
这恐怕是郭开的另一种爱好收藏了。这里放的是各样奇珍异宝,珊瑚贝母玳瑁,珍珠翡翠玛瑙,五光十色,琳琅满目。
各种物什器物交杂其中。郭开溜了一圈,并没有如先前般的热情,只是拿起当中个别之物随意看了看就放下了。
然后他朝大屋正中放着的一只巨大青铜冰鉴走过去。那里面堆满的全是大小不一的宝石或宝石制品,如戒指、项链等等,林林总总。
郭开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锦包,打开来里面是几颗红宝石和彩色的碧玺。他将那些东西往那个冰鉴里一倒,还抖了抖原先包着的锦布。
临出门时,郭开低低笑了一声说道:“光怪陆离。”语气中有几分得色。
然后郭开扬着头,走到另一扇大门前,双手推开了门,却脚步顿住没有进去。
从门外,风洛棠他们就可以看见这个房间放置着无数青铜器。看上去大部分都是夏和商的青铜鼎,和各种青铜制作的饮食器具,古朴安静,很有些年代感。
这个屋子的四面墙上,还挂着足有几百把各种神秘兵器,夹杂名枪名剑也在其中,泛着清冷的金属光泽。
恐怕这里面随便一把绝世宝器,都可以让军中和江湖上的英雄羡慕不已。
四周还立着各类头盔战甲,有整身的黄金盔甲,也有精致的皮甲。
郭开顿足不前。他看着这些东西的时候在想:“是握笔还是握刀,大概不是世人所想的那么简单。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可以决定的吧。”
他最终还是没有进这个屋子,合上了房门。
通道的尽头没有房门,只有很大的一个大厅,放满了堆满东西的架子。
不难看出这些都是郭开平日收受来的各样礼品。有山珍药材,有华服锦衣,有精美器物,还有文房雅玩。
郭开只扫了一眼,并不太在乎,因为这些东西早早晚晚他是要送出去的。有些存放的东西上已经附了薄薄的灰尘。
他觉得这些他兴趣以外的东西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最大的用处无非就是像通行证一样,在这朝野上下打通关节,铺路而已。
郭开周游完这一圈,神清气爽,心情大好。他迈着自信满满的步子朝来时的那扇门走去。
林煜一看这家伙晚上的巡视就要结束,赶紧跟众人说道:“今天我们先跟着他出去。既然找到这位置,下次再来便是不难。”
于是大家跟着郭开出了密室。
密室门关好,书柜移动到原位。郭开心满意足的又回到床上,解带宽衣,重新躺下。这一觉怕是又要到日上三竿了。
常人都说自己爱钱是不能免俗,但是郭开的爱钱实在是超凡脱俗。
跟着郭开导游参观完他的私家博物馆和地下金库,四人只觉叹为观止。
大家回到景明宫愈发觉得,明日朝上,关于大司库的争夺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本来前日朝堂上已经纷纷扰扰,喋喋不休的争论了一天。
不满十三岁的新继位的赵王赢迁一直没有表态。
但春平侯和畅太后的意见是明显的,他们既不希望郭开继续出任兼职大司库一职,但更不希望将大司库的职位给了公子嘉。
一些老臣摆出明显支持公子嘉的态度。三位上大夫和两位年迈上卿公然出列,表示公子嘉才是最佳人选。
同时郭开的拥趸也一边倒的想要推荐公子嘉做这个大司库。
只是春平候的势力也不容小觑。朝堂上变成王与群臣之间的博弈。
第二日清晨,赵王迁继续临朝议事。
老家伙们争了一天,依然精神矍铄,一一走进大殿,拜王见礼之后,分两旁站立。
旧谈重提,朝堂上立即人声喧哗,互不相让。
春平侯的心腹今日又开始大声聒噪,和朝中一干老臣吵成一团。仿佛他们要商议的不是大司库一职,而是什么势不两立、刀兵相见的国之大事。
众人嘈杂一片,最后就连春平侯,甚至畅太后,都忍不住开口相诘。
全场只有一处角落依然安静,那就是公子嘉和他身后的公孙直、邵易之、龙将军和一身戎装的李落棠。
公子家冷眼旁观,在朝堂之上他不置一词,就连偶尔看过来一下,满是揣测于人的郭开的目光,公子嘉都毫无回应。
风洛棠脑袋都要给吵大了。那些士大夫们的言谈加上古语,她连听都听不大明白。
这时就听林煜低语道:“这么个吵法,就是在吵上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煜哥,不如我们……“龙煖辰望着林煜。
林煜在下面摆摆手说:“再看看。”
但风洛棠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实在忍无可忍,她用脚跟踢了邵易脚一下,气鼓鼓地说:“少爷,你就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们别吵了!”
邵易伸手想挠挠头,却发现自己一身卿客装束,还是矜持些好,便把手又放了下来。
想了想,他大声对公子嘉说道:“公子,如此这般争吵有损朝堂威仪。请允许我终止这些无谓不休的争论。”
公子嘉虽然不明白邵易要怎么做,却无可无不可的轻轻点了下头。
邵易得此首肯,站在人后忽然发力,拔提龙气运转,但不想让火焰一般的光波出现身后。绕令如此,他还是把龙气调动起来,使右脚狠狠的在地上一跺。
一声炸雷响起。众人只觉得这声音近在咫尺,好像在大殿屋顶炸开。
同一时间,大殿石砖铺就的地面突然一阵颤抖。然后有一条裂缝从大殿中央陡然裂开,向两侧迅速蔓延。裂缝两边出现无数细碎的分支裂缝,然后是更小的分支,向每一位朝臣脚下延展而来。
畅太后脚下也有一条裂缝迅速飞展过来。
畅太后惊叫一声,向后一倒,跌坐在椅子上。而春平侯看着这些如龟纹炸裂般的裂缝,也失了颜色,倒吸了一口冷气轻呼出声。
整个大殿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风洛棠一扬俏脸,给了邵易一个大大的微笑和一个无声口型“帅!”。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刚才领头的一位颤颤巍巍的上大夫大声喊道:“天命所望。请王准公子嘉为大司库,为国效力。”接着他后面呼啦啦又跪倒一片。
赵王迁刚才也吓得不轻。他抬眼向左看了看母亲,又向右看了看大伯春平候。打量着那二人均是打定主意默不作声了。
赵王迁不得已,只好站起来说道:“准啦。诏,公子嘉为大司库,即日上任。望卿为国筹谋,勿要辜负国之所托。”说罢,自顾自的下朝往后殿而去。
风洛棠此时感觉到公子嘉一直坚硬直挺的后背突然松了下来。
散朝之后,公子嘉率着众人,一道去领了诏书、印信和大司库的玉玺。
然后便带着四人,来到了大司库的库房所在。
赵国国库是连绵百间大屋。整个院落占地几条街巷,有密密层层的赵军把守。
守库军官早得了诏命,又见公子嘉出示了印信玉玺,恭恭敬敬的将几人请入库房中。
公子嘉命令道:“打开库房,我要一一检视。”
库管军官答一身“诺”,便拿来巨大的铜钥匙,将库房一间间打开。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因常年无人,一股沉闷的霉气扑面而来。库房里高大阴暗,军官赶紧送来了几支手持的烛台。
漫步其间,处处帑金帛舍,堆积着赵国经年积累的钱财货币和一部分金银。
看着码放整齐但并不如何丰盈的国库,想到昨夜在郭开地下私库里见识到的富可敌国,风洛棠四人真是感慨万千。
手秉烛台的公子嘉摒弃左右,让那些军士们退出库房,然后突然转过身,对风洛棠四人说道:“都在这里了。我赵国百年积累的财富尽数在此。”
他迟疑了一下,本来想好要说的话是:“列位要拿便拿,只是请将我的人还给我。”
但是公子嘉还是忍住了,脱口而出的说道:“今日列位所见是赢嘉一片诚意,还望从此能够坦诚相待,共谋大业。”
几人听得公子嘉这话明显不是说给公孙直等人的话,隐约觉得恐怕这身份已经被公子嘉怀疑了。
还是林煜相对镇静,对公子嘉说道:“公子,此处不是讲话之地。我们还是等回到景宁宫,细细再议。”
众人回到景宁宫的时候,已是日近黄昏。
公子嘉挥去左右,然后就俯身一拜道:“现我赵国,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幼主权臣,内忧外患,如履薄冰。作为先王嫡子,便有万分艰难,赢嘉也不可能袖手旁观。诸位请施以援手,从此荣辱与共。此乃赢嘉之不情之请。”
四人赶紧按照赵国礼节回礼,林煜答道:“公子言重了。我等自当尽心竭力,与公子同进退。”
其实依照风洛棠的率真性格,很想直接就把真相全部告诉公子嘉,但却被邵易轻摇着头和不赞成的眼神制止了。
“公子请放心。”龙煖辰也跟着说。
公子嘉果然像是放心下来,转而又满怀豪情,大声说道:“既然如此,赢嘉愿意自今日起以各位兄长自处。”
四人心中也各有几分感动,纷纷应诺。五人一夜闲叙,拉拉杂杂,前后扯了不少公子嘉的往事和朝中掌故。
再推开窗时,已是晨光清明,早霞满天。五个少年人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振奋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