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嘉与风洛棠和邵易星夜兼程,穿越结界,终于在姬丹一行进入赵国的第一座城邑大门前,截住了他们。
高渐离惊慌异常,没想到在这样一座破败小城的城门前,竟迎出来一位自称赵国赢嘉的锦衣华服的公子。
公子嘉见过姬丹之后,对他说道:“太子殿下,如果就这样想穿过赵境,恐怕比登天还难。公子嘉今日在此等候,就是为了能够护送太子殿下,平安返回燕国。”
姬丹心中惶恐,不知这赵国著名的前太子到底是如何想的?
他脸色阴晴不定,试探地问道:“公子是真的要送我们回燕国?”
“言出必行。“公子嘉一脸坦然,温文尔雅的答道:“太子殿下于燕国,重之又重。既然已经从秦国离开,自然是要返回燕国的。就请让赢嘉伴太子殿下同行一段如何?”
眼前形势其实不容太子丹做任何选择。他做出欣然接受的样子,掩饰住心中同时生出了许多怀疑,邀请公子嘉同乘马车,继续前行。
风洛棠和邵易一路跟随,继续优哉游哉地坐在马车之上。此次穿越赵国国境,他们觉得还是隐藏身形,暗中保护为好。
公子嘉仰头看了看车顶,脸上挂着一丝温婉的微笑。
他身着一件金丝刺绣赭黄的便袍,在狭窄的马车空间里,与太子丹做实实在在的促膝谈心状。
他趁姬丹侃侃而谈之时,再次望向了车顶。
他早就在心中给风洛棠那4个少年排了座次。林煜是二弟,龙煖辰是三弟,邵易是四弟,风洛棠自然是小妹。
他此时很羡慕四弟和小妹逍遥的坐在车顶。秋后的阳光照得连车厢里都暖洋洋的。可想而知,外面是多么秋风和煦,阳光温暖。
公子嘉其实不太喜欢燕国太子姬丹。因为他身上总是有一种阴郁之气,眼中也明显有怨毒之色,弄得逼仄的车厢里压抑不爽。
姬丹翻来覆去总讲秦王嬴政是如何的忘恩负义,如何无情无义,又如何阴险小人。
“我的老师前日有信来,一再强调燕国应摒弃前嫌,与赵国交好结盟。公子你如何看?”姬丹问道。
公子嘉一愣神,迟疑地没有回答。
因为他刚才脑子里正在想,从邯山院离开时,师傅成一子说:“此番下山,初试锋芒,切不可大意。凡事多与风洛棠几人商量。”
又联想到风洛棠几人的绝技功夫,少不得思绪云游走神了。听到姬丹的问话,一时间公子嘉不知如何作答。
一身素白麻袍的姬丹咄咄逼人的又问了一遍:“公子应做如何想?”
“额,国事由君上决定。赢嘉不过做些迎来送往之事。还望此次太子殿下回归燕国,能够对燕赵和盟之事多多促成。”公子嘉终于找到了重点。
“本来此事也是正合我意。”其实太子丹知道自己口是心非。
他心中暗暗的盘算,等回到燕国,不知如何做,才能够尽快把燕赵之间因这些年的局部战争积攒的仇恨消弭掉。
如果能通过外交改变燕赵之间的格局,这一趟冒险穿越赵国之行,就物超所值了。
高渐离穿一袭夹衣棉裳,从容的骑在马上,不紧不慢的根在太子丹的车驾旁。
他是一个二十几岁身材高大的年轻人,额头很宽,一双狭长的漂亮凤眼,与在英雄会上云笈宗的高含舟,真有七分相像。
不过他平日里却没有高含舟的那般风流倜傥,一路上沉静少言。他击筑的水平确实不负盛名,偶尔晚间,有时会自弹自唱,方显出几分超凡不群。
风洛棠坐在车顶一回头,便能看到高渐离宽大而沉默的背影,笔直的坐在马上。
她对邵易说道:“这高渐离腰里佩的剑看上去不俗,听说还会武功。”
邵易点点头:“你没探查出他的气息流动,也是有很强劲的内功吗?”
“音乐家剑客?牛!”风洛棠在这一路之上听多了高渐离的高深乐曲,已经满眼星星的拿他作为有武力值的高端音乐人来看待,粉丝级别不断拉升。
在赵国境内行了有几日,忽然接到一封给姬丹的传信。姬丹很是惊讶。
能在赵国境内顺利的收到来自燕国的一封信,实属不易。后来才知道,竟然是通过樊於期的仰度阁辗转传递的。
这一封信是太子太傅鞠武写给太子姬丹的。
姬丹展开信,才看几行字,脸色就愈加的阴沉下来。再看下去,脸色已经是黑云压顶,尽显怒气了。
不过又继续到读完,他的脸色阴转晴朗,终于不虞之色尽消。他将这封信揣入怀中。此信喜怒参半。
怒的是还未入燕国边境,便被老师一痛责备。鞠武在信中,指责姬丹从秦国逃回燕国,是加剧秦燕矛盾、不顾严重后果的自以为是的行动;
但所喜之事,则是鞠武称仰度阁阁主樊於期已经同意留在燕国,而且鞠武还陪樊於期见过了匈奴的头曼单于,基本可以确定能够通过樊於期和匈奴修好,并能结交北地六国,共同抗秦。
太子丹将这写在绢帛上的一封长信小心地收在了衣襟内。
看他脸色几转,公子嘉小心的问道:“太子殿下,不知有何紧要之事?”
姬丹自动无视了鞠武信中最后说的“勿与人言”,回答道:“无他。不过叛出秦国的樊於期,樊阁主,已经在我燕国,共同谋划抗秦之计。”
“哦,樊於期。”公子嘉尽量不让这个名字对他内心的震动展现在脸上。这不正是二弟铭心刻骨的仇人嘛!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樊阁主一向可好啊?”
“他既然叛出秦国,自然燕国以后会将他奉为上宾。”太子丹他的语调中有几分志得意满,继续做公子嘉的工作,说道:“有了樊阁主的帮助,与燕国联合抗秦,必然会让中原各国刮目相看。”
有公子嘉陪行左右,自然是令太子丹的行程,变得十分顺畅和方便。不几日,他们就已行过大半赵土。
公子嘉邀请太子丹前往邯郸一游,被太子丹婉言谢绝了。姬丹自接到老师鞠武的信件,早已经归心似箭,并不想横生枝节。
只是风洛棠和邵易却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同追踪而来的杀手交过手,心中清楚燕国太子的处境也并不乐观。
虚螳一直没有放弃,遥遥跟在后面。作为九宫的杀手,他的化妆术也是出神入化的境界。大多数时候,他会化妆成一个书童模样,肩上背着包袱,骑着一头小驴不紧不慢地跟着。
风洛棠和邵易其实早就注意过这人。虽然面孔略微变化,但是总有这么一个少年,各种装扮的出现在身后。他俩还是十分警觉的。
“少爷,我们后面好像有尾巴。”风洛棠对邵易说道。
邵易也察觉到了。虽然怀疑被那日袭击的人跟踪,但因为当时袭击者带了面巾而没看清楚脸,两人提高了警惕。
虚螳连续跟了几日,心中渐渐失去了耐心。自从进入赵国境内,能够接近太子丹一行的那辆马车的机会越来越少。
因为太子丹一行走的是人来人往的官道,加之又在公子嘉的护送下,夜间投宿也都在大小城邑的客栈,很少能有在野外露宿的机会,所以虚螳一直没有得手。
而且,自从上次和看不见的两大高手交手之后,虚螳几乎可以确定,此次行动可能要以失败告终。
接近邯郸的时候,虚螳穿回紫色衣袍,远远的望了一下太子丹的车队,心中下了决断。
看来把太子丹劫回秦国已经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虚螳转脸向南了望,忽然意识到,这里距离邯郸不是很远。而现在,秦赵没有大的战事,路上相对平安。
“不如,”虚螳想:“就此到邯郸走上一遭。如果能把身陷囹圄的师兄救出来,也算不枉此行。”
杀手“戌”是虚螳的师兄,曾经一同在老晋国现在韩国的清凉山庄学武。
两人甚至是同乡,而更是九宫档案里所没有记录的,是杀手“戊”在杀手“癸”虚螳儿时,曾经在战火突袭中救过他一命。
大恩不言谢。所以两人都没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可是被赵国俘虏的杀手甲、丁、戊,对九宫来说,不啻于一个沉重的打击。
先是完全与杀手“辛”寒蜩失联,后又有这三名重要杀手陷落赵国。而今既然虚螳路过此地,他想,何不雁过留痕,顺手将师兄从监狱中救出。
如果能顺便把甲和丁也一起救出来,这次虽没有完成劫回太子丹的任务,虚螳也可以算得到奇功一件。
想到这里,虚螳在一条大路上向南拐了个弯儿,直接朝着邯郸的方向大摇大摆而去。
公子嘉护送太子丹只能到赵国和燕国的边境,随后拱手道别。
风洛棠和邵易却没有离开。他们很意外能在路上获得关于樊於期的消息,想着要给煜哥拿到一手的资料,便一路跟着太子丹前往了燕国。
燕国上都蓟。
农历九月,在北地燕国,已经是秋风萧瑟,即将入冬了。
这两天太子太傅鞠武心中烦闷。他在琴案上手按七弦琴,本要弹奏一曲,静一静心,却在三阙未弹完之时,听到来人禀报说,樊於期樊阁主求见。
鞠武更加烦躁。他前些日子刚刚写了一封信,斥责太子不计后果肆意妄为地逃秦返燕,同时也告诉了太子樊於期现在暂时寄居在燕国他的府邸。
可是这一连几日,与樊於期接触下来,鞠武发现此人城府深不可测,甚至说得上有几分阴险狡诈。
鞠武能不能确定樊於期是否真心为燕国谋划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担心是樊於期将遍布天下的仰度阁在燕国启用,成为遥遥策应秦国征伐的一步棋子。
鞠武缓缓的从琴案后面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袍,慢慢踱步向前堂走去。
前堂坐着的像是一个北方农民长相的中年汉子,正是胆大逆天的樊於期。
昨夜,樊於期在院中,占了一个“月挂”。他算到无论如何,此时不能离开燕国。如果运气好,未来几年的荣华富贵,便是要建在这燕地了。
他对自己和匈奴,甚至胡人的关系,很有把握。如果按照与鞠武策划的抗秦布局安排,和北方联络,樊於期自信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至于周边的赵国、齐国,樊於期并不太担心。他更担心的是他怎么能把仰度阁全数唤醒,成为他最有利的助力。
尽管太子丹收到鞠武的信,对老师信中责备的语气甚为不满,但是一到国都,太子丹还是恭恭敬敬的拜望了老师。
鞠武见到姬丹风餐露宿后变的愈发苍白消瘦销售的面孔,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说道:“太子殿下这一路受了不少苦吧?”
虽然是怕秦王一怒,可是毕竟作为质子的太子丹返回燕国也是于国家有利的。至少从此没有把柄再在秦国手中成为抗秦的掣肘。
念及于此,鞠武拿起一份竹简说道:“正好你来看看,这是为师写的抗秦应对策略。”
太子姬丹恭恭敬敬的行过礼,瞥了一眼那卷竹简,说道:“老师已经多次讲解抗秦方略,学生并无异议。只是恐怕这样的布局所花的时间会很长,投入巨大。”
鞠武点头,刚要详细的分析一下新近的形式,太子丹便提出要立即接见樊於期。
樊於期这些日子住在鞠武府上别提多逍遥。不过早有密探谍子报信给他,说是太子丹已经从秦国逃回来了。
直到他面对面看见瘦削儒雅的太子丹才意识到,果然这个都三十而立的年轻人,还是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他竟然从秦国逃了。质子出逃必使秦王震怒。王震怒……但是樊於期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说道:“太子殿下有勇有谋,千里去秦,返回故土,实在是令人敬佩!”
太子丹含笑谢过,心中添了几分得意。既然樊阁主投奔燕国,我燕国就应该拿出一个接待上宾的架势来对待。
“樊阁主,我已经吩咐在城中为先生建一座宅邸,长留先生与燕国共同商议抗秦大计,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樊於期很是惊讶。他的惊讶在于他刚才还在感叹太子丹不计后果的逃回燕国,现在竟然更加不计后果的将自己奉为上宾。
樊於期本来其实并不适合过多的抛头露面,毕竟那张暗网还潜伏在暗处,各国都有牵涉。樊於期并不想由暗处转到明处,不过对太子殿下,还是要摆出一副千恩万谢的样子。
他谦和地说道:“谢太子殿下的安排。一切客随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