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乐山殷勤地在一个大椰子上削了一个口子,又插上一根中空的草秆,递到萧瑟面前,眼神殷切。
萧瑟抬眼看看父亲,那是一张有着上个世纪学者风范的英俊面庞。记忆中照片里的他高度近视戴着眼镜,可现在见他双目炯炯,眼神清亮。
萧瑟淡淡一笑伸手接过,“谢谢。”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与亲生父亲对话。
短暂的沉默后,萧乐山夫妇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端起了木碗又放下,连着声地问萧瑟饿不饿?累不累?
这样忙乱了一阵子,萧瑟手里的椰子汁喝了大半,味道极美,像是他这一生唯一吻过的那张柔软的唇。起身拉过手忙脚乱的二人将他俩按坐到木椅上。他自背包里掏出临行前师父包好的一包沙子,还有师母在有限的条件下烘焙的小点心,还有几张他自小到大与他们的合影。
“这是师父、师母托我带给你们的。”递给他们,想了想道,“本来他们还想给你们带一些生活必须品,可想想可能会破坏这里的自然生态,所以就算了。”
萧乐山捧着来自家乡的黄沙,眼含热泪,“好,好!这些就够了。好!”连声道好,萧乐山英气的眉眼低垂,“在这里,一切都很满足。”他犹豫了下,“萧瑟,你怨我们吗?”这句话从二十八年前就在胸间缠绕。
安雅嘴里已塞进了一块点心细细品咂,闻言咽喉快速吞咽,双目紧张地看着儿子。
“从你一出生我们就分开,一直到现在,整整二十八年了。你怨我们吗?”萧乐山追问。
萧瑟直视他的双眼,沉声道,“八岁以前会。现在,不会。”顿了顿,他继续道,“是师父、师母让我理解了你们的苦心。”一句话,萧乐山两人又泪流满面。
“他们待我很好,教给我所有。他们还有一个女儿。”边说萧瑟边指着几张照片中那个从小古灵精怪长大了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女孩子说。又掏出刚才给摄引看的那张照片让他们看。
安雅的情绪一向转换得很快。眼中还闪着泪花人已欢快地抢过照片,看到照片中那个如天使般美得让人眩目的女孩儿。她正两手沾满泡泡,乌黑的发辫上也被对面的小兽扑腾上几团泡沫,佯装生气又掩不住的笑容像孩子般可爱纯粹,尤其那双眼睛,让人见之忘俗。安雅惊叹,“真美!她好漂亮!这是雨亭和心尘的女儿,真的是青出于篮。她叫什么?儿子,妈喜欢!”
“心儿,墨心儿。”萧瑟脸上亦露出了温柔无比的微笑。
安雅敏锐的八卦之心并未因这些年修心养性的生活而有丝毫退化。她非常精准地从儿子的语气中捕捉到他的不同寻常。
“儿子,你喜欢他?”直来直往,她一贯的风格。
萧瑟毫不犹豫,微笑点头。
“那就去追,妈支持你!”安雅握拳加油道。
萧瑟眼底有着化不开的浓郁,表面上还只是微笑点头。
由于安雅的“自来熟”,很快消除了至亲间多年的隔阂。三人中除了安雅,两个男人都相对少言。三人一处,喝着椰子汁,吃着萧乐山料理的野味和绿色植物,就着味道鲜美的鸟蛋汤,一家人到也其乐融融。
餐毕,安雅已可以和看着高冷酷帅的儿子搭肩聊天了,当然,以她一米七多的身高也不过勘勘到儿子的肩膀多一点。
“阿瑟,妈知道你肯定是为执行任务而来。这次来能呆多久?”
“两天吧。”萧瑟道。
安雅面露失望。
“是指这里的两天。”萧瑟补充道。发现相比于比较内敛的师父师母,自己的父母更加的喜形于色。或许是这些年在这里的生活人变得越来越简单的缘故。
安雅拍手直呼妙妙!
“这样,我们就可以和儿子好好逛逛这里了!”安雅兴奋道。萧乐山亦舒展了眉头开心地道。安雅继续高兴道,“阿瑟,你不知道这里有多美。妈和你爸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了,每天抬眼看到这里的一切内心里会冒起幸福的泡泡。我们的步伐已从最初的百十公里拓展到一千公里的范畴。一会儿让你看看我们制造的‘木车’。”
萧乐山也道既然来了,就尽量对这里多一些了解。看天色,告诉萧瑟这里已过了半天,也就是他们那个世界五天的时间。还有不到一百二十小时的时间可以参观这里。带他游览方圆两百公里的范围不在话下。
遂拉着儿子,到他们后来整建的“工厂”里去“开车”。
那是由坚硬的绿檀木打造而成的一部“现代化木车”。从外型看完全是普通轿车的样子,周身散发着绿檀的香味。从发动机到方向盘一应俱全,而“油箱”巨大,里面盛着当地的山泉水。“油箱”与相关设备间有一个同样用坚韧的乔木粗枝做成的中空的回管,负责水液的闭环流动,驾驶室下方设有两个脚踏,负责物理施压。最具创意的就是车子的四个“轮胎”。有着绿色纹理的木质胎心外覆着一层足有十厘米厚的乳胶。现在萧乐山简直是乳胶提炼高手。他亲手做的模子,使乳胶上的线性沟槽提高了轮胎的操控及转向性能,最主要的是减震。萧瑟内心赞叹!他爸这头脑真不愧师父一再的夸赞。
如此循环开来就是,当用压力带动内里“油箱”的水液循环后,会导致一系列的力学效应,带动所有设备的运作,车子就这么开动起来的。居然很稳,方向依然是由人工掌控方向盘来完成。
萧瑟一下子来了兴致。在萧乐山手把手的指导下,很快掌握要领。几人带些必备之物坐着自家的车子便开始林间半日游去了!
一路上最兴奋的依然是安雅。这是儿子开车载着他俩呢。以前做梦都不敢想。望着儿子高大挺拔的背景,安雅边笑边不时地流泪。萧乐山与她同坐在后边,看她如此,紧了紧她的手。“孩子如果和我们在一起生活,先不说他能不能躲得过黑兽的袭击顺利长大,就算跟着我们无忧无虑地成长,可能会成长为一个‘人猿泰山’,但不会看起来这么博学多识。你看他学东西多快,真的是比我当年还要优秀。”
安雅白了他一眼,“你是夸儿子还是想夸你?”
萧乐山呵呵傻笑,摇头不语。
种种迹象来看,他二人在这个世界生活得和谐快乐,尤其是身体不见衰老,反到是愈加的健康。连萧乐山几十年的大近视眼都不戴眼镜了。
“你的眼镜怎么不戴了?”想到此,萧瑟问。
萧乐山一怔,没想到儿子会关注这个细节。幸福来得猝不及防。
“来这里生活五年头上,某天突然发现戴着眼镜脑袋晕,后来发现是镜片的度数有点高,眼睛不适应了。慢慢就不戴了,后来看东西越来越清楚,就是这样了。”萧乐山摊开双手道。
这里的一切皆充溢着那个世界所谓的“灵气”。仿佛一切在这里都可以被修复、治愈。怪不得那些不法分子大力宣扬这里的“没有痛苦、没有死亡、没有分别”等。萧瑟感觉来这里这么一会儿,身体也越发的有力轻盈了。
如果某一天能带着那个见什么新鲜事物都充满好奇的女孩儿来这里,她一定会喜欢的不想离开的。
这里的一切都似梦如幻,美得仿佛仙境,一切都仿佛“刚刚好。”你可以近处观看飞流直下的瀑布,但却能同时听闻周围的鸟语花香。就好像瀑布所落之处有一个强大的吸音器般,让你能感觉到巨大水柱从天而降的震撼,亦能感觉到瀑布激落于岩壁上的巨响,但却不会被巨大的噪音干扰视听。
一行人穿行在一片密林与另一片密林之间。每处密林中都有自己的一方生态环境。
林外碧空如洗,明耀的光芒照得人非常的舒服,但不会让你感觉丝毫的灼烫。
一些日间活动的鸟兽常会在这个时候或趴伏、或静立于灌木丛晒太阳。看着他们“怪异”的一行,最多只是半睁着眼睛看一看,连头都懒得动一下。
“别看它们现在这幅样子,晚上凶得很。除了我们居住的那片空地,晚上不要轻易出来。到了晚上,他们就开始觅食了。”安雅提醒道。
这里的夜如同白昼一般,一天二百四十个小时被日、夜所平分。
这里已知的生物大多选择在夜晚出来觅食,而白天里会自由徜徉在这片生机盎然的土地上。
“向前再开两公里,我带你去看摄引的老巢。”萧乐山道。“它这时一定是在巡视它的领地。通常于凌晨时分才会回来,然后休息不到十个小时再开始巡视领地。不过到现在为止,我们也不知道它平时靠什么维持生命。”
翻过了一片高地密林,安雅顺便摘了一小把花插在“汽车”车头,衬着儿子的俊颜,安雅自己幸福得不得了。
萧乐山顺便拨弄了几下草丛,在地上捡了几颗漂亮的石头,每颗形状各异,足有核桃那么大。
“这个带回去给你师父一家。放在身边,对身体好。”
萧瑟刚才在父母的木屋里看到随处都有这种透明的晶体。深紫与深蓝色的结合,蓝紫之间的过渡浑然天成,通体色泽饱满、通透润泽。“这是什么石头?”
“不知道。外观上看类似于1967年在桑坦尼亚发现的桑坦石,但质地上与桑坦石不同。只有在摄引生活的附近才有。”萧乐山道。“这个石头拿到你们那个世界市场价值肯定高于钻石几十倍。不仅稀有,外观极美,还对人体有极大的保健修复作用。”
萧瑟发现萧乐山已经开始用“你们”来区分两个世界的你和我了。
再行进一会儿,萧乐山示意停车。“这里我们就步行吧。”他话语中满含敬畏。
步行了约六十分钟,在转过一处繁茂得遮开蔽日的一株大树后,是同样高大繁茂的一树紫藤。藤间开着奶白色的五瓣花朵,只在近花心处有浅浅的绯红。周围静谧得连一丝风都没有。但那树紫藤花却无风自落,飘飘洒洒,极轻盈美丽。
地下已铺了厚厚一层,静静地散发着淡雅的清香。而在紫藤树巨大的树荫下,有一个半亩大小的花丛,开着不知名的花,淡黄色,花瓣细碎,一朵花苞上能开出五六十朵同样的小花,挤挤挨挨的又紧拥成一朵花,清香扑鼻,异常繁茂。
“看那边,有一个洞。摄引就睡在洞里。而大多数时间,它会趴在这里一动不动。这丛花圃就是它静卧的地方。”萧乐山道。
“从我们来到现在,三十多年了,这花圃就是这个样子,也不见盛开也不见衰落,所以,我们叫它永久花。安雅补充道。“你看紫藤上飘落的花瓣飞飞扬扬四处都有,唯这里一片花瓣都没有。”
“这花神奇之处在于不开不败,有接骨续命的作用。”
“把你送走的第二年,我们想着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了解这里的一切。待有天你们能来我们也好做个向导。一次我俩大半夜的去后山想观察动物这时的生存状态,不想这里的动物到了夜间是进食的时间。看到我们最初戒备,后来有两只猛兽扑过来袭击,亏得你爸将我拖着离开,但半条小腿被咬得血肉模糊。眼看肿得越来越高肯定是保不住了,当时我急得什么似的。好在那时我们的一代车子已做成,我拉着老萧大半夜地围着林子四处喊摄引。它后来驮我们到这里,示意我将此花的花瓣捣碎敷在伤口上,如此三天,不但伤口消肿,骨头还自动愈合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在来此之前,虽被师父、师母各种“洗脑”,但萧瑟难以一颗唯物的心去思考这里的一切。直到来到此境,他感叹自然的无穷魅力。如果可以,他也真的希望携自己至爱之人来此生活。这时,他更加理解父母的决定。原本就不容于世的两个人在这里找到了生命的花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