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因为自我的缘故,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事实却是,哪怕王侯将相,终究不过尘土,前史之镜,给后人带来只有困惑迷惘――当帝王也需要手足相残、父子仇对来获取所需时,你如何能要求普通人做的更好?
规则不应该是上行下效,而不是下行上效吗?
大多人一生的努力,不过如怒海孤舟,求得一时的安稳。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单鹏何等人物,自然会自知,他当然知道重复神农的实验,就可能重复神农的结果,他对此没有把握,不然他如何会打扰僧人的清修?
“你们都有执。”
那和尚了然道,“小人执着财气、大人执着权志。你单鹏非小人、非大人,可说是超人,但你仍执于念,有念就有识,有识就有种,有种就出因,有因再起缘。天地变化无穷,你亦无穷。有涯随无涯、殆矣,无穷追无穷,虽是变化莫测,终究仍是晨露昏电,梦幻泡影。”
单鹏目光深邃,半晌才叹道,“的确如此。可我……如何能不执念?”
他终究执着的希望拯救这个崩坏的世界,他如不执,何必奔波反复?神农不执,如何立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誓言?
那和尚满是慈悲的看着单鹏,“但正是因为有你等的执,才会让世人看得到希望,你等的执,又是大慈大悲的心肠。”
单鹏苦涩一笑。
那和尚缓声又道,“我不执,可代你一行。”
单鹏讶然。
他此行前来,打扰对方证悟之机,自感歉然。对于一个追求自由自在的人而言,你给他再多,都是在束缚此人的翱翔。他清楚这点,可仍希望这和尚可以将某些东西传承下去。
一切终空。
但要奔向妙有,仍需要正行正基。神农已经做了极好的基础,哪怕是单鹏,都不忍舍弃这个基础。
可单鹏绝没想到让那和尚去行神农之举,这未免强人所难,但那和尚居然主动请缨?
那和尚微笑的时候,脸上竟有洁净的光辉绽放,“你我相遇就是缘。既然缘起,当求解脱,不然终非圆满之境。但我下山前,还需要向师尊告别。”
单鹏欲言又止。
那和尚似看出单鹏所想,“师尊有执,我看出却不知执着何处。今日听你所言,方知师尊所执仍是为我。”
轻轻一叹,那和尚喃喃道,“此去经年,只怕后会无期。了却这段执念,本是弟子应行之事。”
一切影像在沉约脑海中不过一瞬。
一瞬间,前尘清楚了然,让他忍不住对那个声音道,“单鹏一直都没有放弃和你们的联系。”
那个声音回道,“不错,我们虽然没能和他再有联系,但我们相信他一定在努力的联系我们。”
沉约凝声道,“因此你们早就知道,我能来到此间,就是单鹏努力的结果?!”
那个声音罕见的再度默然,不过片刻,那个声音缓慢道,“我们的确是这么推测的。但是,你的表现,却像不知道这些。”
沉约脑海中画面再闪,这一次,却是那和尚站在一个盘坐的老和尚前的影像。
和单鹏交谈的那和尚自然是释真,那老和尚,当然就是释真的师父悟性。
释真很年轻。
但有的时候,认知和证悟,并不是由年纪来决定。
悟性睁眼,有些诧异,但又慈爱的看着释真,“你要离开这里?”
释真缓声道,“弟子得师尊传法,证得缘起性空,知世间妙相。若按教法所言,圆满解脱不过转念。”
悟性微笑道,“道无先后、达者自觉。红尘多苦,解脱为乐。机缘既然就在眼前,为何舍近求远?”
对修行者而言,人生至乐不是生,而是临终那一刻。生不过是痛苦的开始,修行后临终若能证悟一切,才是达到真正的自由。
悟性的意思其实也简单,你既然证悟万法皆空,如何还要坠入尘世因缘之中?
释真缓声道,“今日徒儿见到一人,叙说了徒儿的尘缘。”
悟性微有诧异,只说了句“阿弥陀佛”。
释真再道,“徒儿此去,却非去了结这番尘缘。”
悟性略有扬眉。
释真解释道,“徒儿只是知晓,既知缘起,若此刻证觉,难称证觉圆满。”
虽然世人习惯解决发问的人来解决问题,但修行者却清楚的明白――发现问题不去解决,自然不能说是解决了问题。
证觉是在解决人生的一切问题。
悟性微微点头。
释真诚心道,“因此徒儿需要一探究竟。”
悟性默然片刻,终于道:“释真,你天性极真至纯,既然决定从心而行,为师自然不会再劝。不过红尘多诱惑,只恐乱梵行。为师希望你要牢记,物来则应,物去不留……这是应对心魔的无上之法!”
释真跪地行礼,“徒儿谨记师尊教诲,不敢有一刻忘却。”
悟性露出微笑,轻声道,“很好。”言罢缓缓的闭上眼睛。
释真再度行叩首礼,起身离去。
画面再转,释真重新面对单鹏,“我已了此中尘缘。可只怕师尊难了。若有可能,我还需回转向师尊禀告因缘。”
哪怕单鹏都有诧异之意。
“可若无可能……”
释真轻声道,“我希望有人可以替我向世尊叙说此缘。”随即笑笑,释真又道,“一入红尘,凡心自起,师尊和我既然心心相印,本不需要这般世俗之举。”看向单鹏,释真缓声道:“如何行神农之举?”
单鹏终道,“行此举看难实易。”
释真反问道,“那难在何处?”
单鹏缓声道,“神农和你我相似,却有不同。”不等释真反问,单鹏解释道,“我等都是意志坚定之人,不过神农和我外探,你等修行者却是内寻。”
释真沉吟不语,显然是在琢磨差别引发的结果。
“你不是我找到的第一个修行者。”
单鹏凝声道,“有高僧舍身无畏的曾经助我,可是……和神农般,并没有回转。”
释真皱眉不语,对他而言,明心见性不难,可要领悟单鹏提及的观念,仍需要时间。
“可根据我的观测,神农、高僧却绝对是去往不同的地点。”单鹏微有苦恼道。
释真目光闪动,“种瓜得瓜,神农寻变化,自去变化无极。高僧求归一,当入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