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深这才想起来,王尚书在信里再三提及,说犬子靖之与林晏情同兄弟,一定要携其上京都云云。
所以,林晏是必须去的。
“晏儿是我长子,这次去上京正好让三弟帮忙教导一番,看看能不能进国子监读书。”
他哪里会真心为林晏筹谋,想让林景进国子监才是真话,他一向都很看好次子。
“那好,我就都不留了,只一样,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你二弟调回明州来,你也可以安心在京城大展宏图了。”
绕了半天,这才是老夫人的最终目的。
林见深听了,立刻满口答应,有二弟代为奉养老娘,再也不用担心有人用不孝之名弹劾他了。
如此,再无后顾之忧。
随后,林见深又假惺惺地安慰了林晏几句,“前些日子是为父的错怪了你,但也是因为担心你学坏,以后好好做人……”
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总之就是他一点责任都没有,林晏不可以记恨,也不可以有半句怨言。
“父亲说的是,孩儿谨记在心。”
对一个人失望之后,就不会再有期待,更不会为了他伤心愤怒。
想通了的林晏,已经可以用平常心来对待父亲的不公,再也惊不起半点波澜。
对他谦恭柔顺的态度,林见深很满意,点点头不再多说,这件事情在他心里也就这么给揭过去了。
一时全家皆大欢喜,吴氏心满意足,焦氏听说丈夫有希望调回来,也是满心期待。
只有柳姨娘觉得心有不甘,可老夫人既然已经决定了,她也无力回天,好在这次过去上面再没有老夫人压着。
吴氏这个正头娘子,她还没有放在眼里。
等林家人都散尽,林晏看着老夫人,眼中尽是不舍,虽然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可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祖母,我舍不得你。”
连挨打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的林晏,此时却已经泣不成声。
叹息一声,老夫人搂过他,“你已经大了,我也不能陪着你一辈子,以后记得回来看我就行了。”
“那件信物,我今儿就交给你吧,你可要收好了。”
说着便命浣雪去取,郑重地交给林晏,“孩子,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记住,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遇到任何事情,也别跟自己过不去。”
这话是对林晏的教导,也是对他母亲王清蕴的慨叹,她遇人不淑,郁郁而终,是老夫人心头永远的遗憾。
“是,祖母,孙儿记住了。”
林晏接过白玉盒子,走到祖母面前,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而祖母的养育之恩,他却半点未报。
老夫人没有阻止,结结实实地受了他三个头,又拔下头上的乌木簪子,亲自替他插在发髻上。
也幸好这支簪子形状简单,男女皆宜,不会引人注目,但若是知情人看到,必然明白。
“你把浣雪也带上吧,她的父母家人都在上京,跟了我一场,也让她能合家团聚。”
浣雪没吭声,只是沉默地给老夫人又添了一杯蜜水,想必她们之间早已约定好了。
“红衣,晏儿就拜托你照顾了,这是你的契约,我交给晏儿,十年后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不得不说,老夫人这份胸襟气度着实让人佩服,苏芙立刻起身行礼,“老夫人放心,红衣还是那句话,必然尽心尽力服侍大少爷。”
这是她的承诺,也是她作为贴身丫鬟的基本职责。
“好,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们会过得很好。”
老夫人欣慰地拍拍她的肩,做主将她的位份提成了一等,月钱一两银子,算是对她忠心护主的奖赏。
又赏了两支包金银簪子,虽然不是很贵重,但也是做工精美的上品。
“谢老夫人赏。”
苏芙眉开眼笑,她正好手头紧,需要一笔钱来做事,老夫人便送了过来。
林晏恨恨地偷偷瞪了她一眼,真是个小财迷,都掉钱眼里去了,看到值钱的东西就笑得合不拢嘴,连他这个少爷都忘了。
且不说林家上上下下忙着收拾东西,打点行李,只等着公文一到就即刻上路。
这边林晏也忙着去跟几位相好的同窗告别,又单独去拜会了董山长。
之前除了他祖母,董青舒是唯一知道他真实才学的人,毕竟他再聪明,也得有个好夫子来教导。
而这个悉心教导他的人,就是董青舒。如今他要离开明州,于情于理都要拜别恩师。
对于自己的得意门生,董青舒向来十分喜爱,知道他去上京,还特意给他写了封荐书,让他交给国子监祭酒田大人。
每日里他还要抽出时间陪祖母聊天,珍惜这离别前的短暂时光。
当然,苏芙也很忙,因为这次突然事件,她的计划也不得不随之改变。
这天她匆匆来到嘉山寺,门口却只遇见小乞儿铁柱,“阿莲姐,大哥他们现在都搬出去住了,今天刚走,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有这种事情?看来他这些日子混得不错啊,也不知这家伙还舍不舍得跟她走。
“搬去哪儿啦?”
“就在南街,我带你过去。”
铁柱兴高采烈地在前面带路,拐进南街的一条小巷,停在一处普通的小院子前。
“顾大哥,阿莲姐来了。”
铁柱一边哐哐当当地敲门,一边开心地大声叫喊。
应声而来的是叶轻舟,猛一落眼苏芙还差点儿没认出来,换了身崭新的蓝布短衫,带了头巾,看起来干净利落。
“阿莲姐。”
看见苏芙,叶轻舟立刻笑得咧开了嘴,兴奋地朝着里面叫嚷,“顾大哥,你看是谁来啦?”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顾平生一脸笑容地快步走出来,身后跟着狗子和几个小乞丐。
不过他们此时的形象,任谁也不会将他们与乞丐联想到一起。
清一色的蓝布短衫,清爽干练,精神抖擞,倒像是哪个武馆的小学徒似的。
“哟,这可真当得起一声大哥了,失敬失敬。”
她笑得明媚大气,顾平生正是踌躇满志之时,哪里听得出来她话里的嘲讽之意。
“哈哈……你也觉得还不错是不是?这可都是杨大少的功劳。”
一语未了,一名十四五岁的小胖子,穿着扎眼的金绿长衫,揺着折扇一摇一摆地走出来,拱手笑道。
“阿莲姐,久仰大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