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
一只肥滚滚,浑身漆黑的八哥鸣叫着,飞回了大兴安岭,扑腾着翅膀落在一个山村之中。
这时,一个穿着解放鞋,搭配灰扑扑西装的青年走了过来。
将八哥放在肩上,青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低声道:“回去了再说。”
那八哥竟仿佛听懂了这青年的话,点了点头,便站在他的肩膀上啄弄他那乱糟糟的头。
这青年的装扮,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山村里的干部。
他叫李寻,今年约莫二十来岁,没人知道他的来历,村民都只晓得他是八年前突然进入这张家村定居下来的。从没人见过他干农活,也没人见到他出去挣钱,但他的生活来源却一直都很稳定。这成了张家村的一个谜。
回到自己的土屋,李寻盘着一条腿坐在炕上,点燃一支香烟递给八哥,笑眯眯的道:“不急,慢慢说。”
让人大跌眼界的是,这只八哥竟然一条腿站立着,用另一只爪子接过香烟,非常熟练的喂进那黄色的喙嘴之中,吧嗒吧嗒抽了一口,像是一个老烟枪,又像是一个老流氓一样大咧咧的道:
“寻哥,你恐怕清闲不得咯。”八哥砸吧着香烟,在一团烟雾之中老气横秋的道。
在外人面前,这只八哥只是一只鸟,会说人话,但是却只会说“你好,你好。”
可真实的它却通人性,听得懂人话,和人几乎没啥区别。
它叫小宝,是陪伴了李寻十九年的伙伴,也是兄弟。
李寻点了点头,眯着眼道:“谁来找我了?”
“八辆车,打头的是挂j牌照的越野,后边儿七辆是民用车牌。打头的那车里坐着谁我看不见,但我在树杈上瞅了他们一会儿,第五辆车窗户开了,有个戴贝雷帽的家伙用黑豹劲弩瞄我。用劲弩的不多,戴贝雷帽的也少见,我估摸着八成是特种兵。”
一只鸟在这边说边进行猜测分析,这简直已经可以用成精了来形容。
李寻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知道了。弹了弹小宝的脑袋瓜儿,笑道:“你下次飞高点,否则哪天真让人打下来了。”
小宝将烟头吐掉,拍着翅膀冷笑:“那我倒要看看哪个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说错了,我倒要看看哪个有这么大的本事。”
李寻也没再说什么,指了指厨房:“给你留了饭,去吃吧。”
“噗噗噗”
八哥也没再说什么,挥着翅膀去吃中午饭了。
看着正午的窗外,李寻面色有些阴沉不定。躲了八年清净,八年没人找得到我,现在找到了,我终究还是金盆洗不了手么?
李寻永远无法忘记八年前的最后一桩买卖,经历了惨绝人寰,看见了什么叫做人间地狱,也经历了情感上撕裂般的痛。
八年前他决定退出,不再插手世间一切奇诡之事,带着小宝隐姓埋名,从南到北,辗转反侧,磨灭一切的行径痕迹,进入了大兴安岭,隐居在了这张家村之中。愿世人再也无法找到自己。
可是八年后,却再次被人找到。
“这是天意么?”
李寻看着窗外明亮的阳光,喃喃自语。不知不觉间,竟然一行清泪挂在了脸上。这就是因果吧?
“嗡——”
一阵狂暴的动机轰鸣声传来,外边响起了嘈杂声。
“寻哥,城里来人找你耶。”
“寻哥哥,好多车噢。都是有钱人。”
“你快出来吧李寻,好多人来找你了。”
“……”
不一会儿,村民们在门外开始吆喝了起来,那模样兴奋的好像是来找他们的一样。
这张家村挺穷的,留在村里的只有老人和小孩儿,很多都一辈子没进过城。这应该是他们大多数人,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车,而且是这么多的豪车。
打头的那辆,也就是小宝说的挂j牌照的越野,是一辆路虎揽胜,后边七辆清一色的都是jeep大切诺基。
这一个个方头方脑的钢铁怪物,出现在这大兴安岭的穷乡僻壤,带来的视觉震撼力不是一般的强大。
整个张家村的人都出来了,站的远远的看着那八辆车,不敢过去,也舍不得走。
打头的那辆揽胜打开车门,从中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是女人。
一位漂亮女人。
这个女人穿一身黑色运动服,带了个黑光眼镜,模样秀丽。张家村的村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珠子都挪不动了。
中年男人满脸的不耐烦,说:“干嘛绕这么大一圈儿,跑到这里来找人?到底找谁你们也不给个准信,名字一说,我派几个民警过来把他传唤过去不就行了吗。还非要大费周折,让我们亲自跑一趟。”
那女人笑着开口:“刘局长,其实你可以不用来的。”
刘局长干笑一声:“我也就是抱怨抱怨。”
女人没有理会他了,转头对那七辆大切诺基打了个手势说:“都在车里等吧。”
言罢,刚要打开的车门,又关合上了。
走到村民跟前,笑颜如花,摸了摸一个孩子的脑袋,那女人问道:“姐姐问你个人,有个叫李寻的住哪儿啊?”
那孩子擦了把掉在嘴边的鼻涕,憨憨的用手指着村子角落的一座土房。
女人说了声谢,径直向土房走去,眼神之中有一丝好奇,也有一些紧张。她得到上级的命令之后,从曾经接触过那个男人的同事口里得知了他的事迹,又多方打听过那个男人,想要了解更多关于他的信息。
可是越了解,越让人心惊胆寒。没见过真人之前,她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假的。
“咚咚咚”。
终于,女人走到了土房前,轻轻扣响了腐朽的木门。
没有动静。
“咚咚咚”。
女人平静的继续敲门。
仍然没有反应。
这时,那刘局长彻底生气了,大骂一声:“让老子吃闭门羹?”说着,抬起脚就要踹门了。
女人面色狂变,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只是快的提起右腿,脚尖成勾,后先至以极快的度点在了刘局长的膝弯之中。
“啊!”
刘局长只觉得整条腿都麻了,痛的他泪水都喷涌而出,往后一个跟头,抱着腿不住的吸冷气,看向女人的目光没有愤怒,只有惊讶。惊讶的是这个看上去柔弱漂亮的女人,竟然会功夫,而且功夫还不低,那一脚,踹的竟然是他的穴位。
他不敢愤怒,因为这个女人的来头让人胆寒,刘局长只知道,这是省厅的厅长亲自护送到他身边的人。
“吱——”
这时,腐朽的木门打开了,从阴暗中出现一个头乱糟糟,戴着眼镜儿的一张白净的脸。
正是李寻。
女人的呼吸猛然滞住了,这一瞬间,她就确定了那些传说都是真的,也确定了,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因为这一瞬间,这个男人眼里无形的杀气让人从骨子里寒,是一种真正的从血海里游出来的人。
“你好。李寻。”女人语气有些颤抖,但是却大大方方的打招呼。
李寻瞥了眼刘局长,平静的道:“进来说吧。”
言罢,转身进屋了。
女人连忙跟着走了进去,看也不看刘局长一眼。
村民们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这个八年前住进张家村的李寻,越来越神秘了。
刘局长咬咬牙,站起来指着那些村民道:“公安局办事,都走开,别在这里看,小心抓你们。”
村民们一听是公安局,民怕官的思想让他们无比的好奇心瞬间消散,逃也似的跑了。
在山民面前抖了抖威风,刘局长这才咬着牙,用一条腿跳着进了屋,顺手将门关上了。
李寻回到炕上,指了指对面两张凳子:“坐。”
女人摘下黑光眼镜,有些拘谨的坐了下来,连忙开口自我介绍:“我叫许倩云,是国安部第十八局的办公室秘书,上边说您已经退了,可这一次事突然,还得请您出手。”
李寻点点头,没说话,没表态,甚至没问什么事。
而刘局长却听得面色狂变,惊骇无比的看着许倩云,觉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他只知道这个女人来头大,却没想到来头竟然这么大。她竟然是国家安全部的人。
还有一点,也让刘局长心惊胆战。他所知道的国安部,里边只有第一局到第十七局。分别负责国内、国外针对间谍、破坏分子的侦破工作。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一个第十八局,要不是厅长陪着她来,刘局长甚至要怀疑许倩云是骗子了。
但她是真的,不是骗子,这问题就大了去了。说明竟然有一个神秘的,隐藏起来的组织不为人知。这个现,让刘局长觉得走这么多山路,也值了。
李寻不说话,许倩云也不敢继续说话了。只是一双美眸,好奇而又紧张的打量着他。
刘局长不耐烦了,但是不敢表现出来。在他心里觉得,眼前这小子一身土里土气的打扮,显然就是山里的土包子嘛。他知道什么是国安部么?这国安部也是,找人专门在山里来找。
这时,小宝从厨房里飞了过来,站在李寻肩膀上好奇的打量着许倩云两人。张嘴清亮的说:“你好。”
刘局长眉头一挑,笑道:“这鸟不错。”
“你好。”
刘局长哈哈大笑,也说了句:“你好。唉嗨,这鸟还挺有意思的。你好,你好,还会说别的么?”
“你好。”
小宝重复的说。
许倩云没有上去逗弄八哥,只是连忙站了起来,从包里掏出一包还未拆包的软中华,抽出一根递了上去,紧张的道:
“宝爷抽烟。闻听您平生只好烟酒,烟只抽软中华,酒只喝飞天茅台,我来的匆匆,买不到正宗的飞天茅台,还请见谅。”
李寻愣了愣,奇异的看向许倩云。
八哥也愣住了,转过头用黑漆漆的眼珠子瞅着许倩云,不看那只香烟,只是看着双手保持递烟动作的她。
刘局长也惊呆了,心道许倩云是不是疯了?进山之前她下车买烟,自己还以为她会抽烟呢,没想到竟然是专门买烟给这只鸟抽?搞没搞错,这只是一只鸟啊。
然而,让刘局长更惊悚的还在后边。
沉默压抑的气氛中,却见这只只会说你好的八哥忽然开口,语气有些沙哑,有些阴沉:
“你,调查过我?”
刘局长两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见了鬼一样盯着这只八哥,我的个妈呀,这是鸟么?这完全是个人啊。
许倩云连忙说:“不敢不敢,只是八年前宝爷给我的同事们留下了太多印象,留下了太多的传说和英雄故事。我想不知道都难,时至八年后的如今,茶余饭后还总是听见同事们拿宝爷的事情吹嘘。得知我要来找李先生还有您,都特意嘱咐我一定要伺候好宝爷。”
李寻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轻声道:“人家给你烟呢,不接多没礼貌。”
小宝的声音又恢复了那清亮,嘴巴叼过来香烟,说:“你很会说话。”
许倩云连忙用打火机帮小宝把烟点燃,心中松了一口气,同事给她说过,只要搞定了这只鸟,就差不多搞定了李寻。
刘局长看着熟练的抽烟、弹烟灰的八哥,觉得世界观瞬间崩毁了,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这真的是鸟么?”
没人理他,但刘局长却收起了那轻视的表情,他知道,也许自己将要见到的事儿,会彻底颠覆自己的认知。
之前,他只知道,要来这里找一个猎人。
可是却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他所知道的那种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