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寒岳家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半夜,本以为大伙都睡了,谁知屋内还点着灯火,刚一进院,海子正好端着木盆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黑虎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快进屋看看耗子哥,那家伙,太淘人了!”
也就说了两句,海子端着一盆子腥臭之物,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了后院的茅房。
屋外的声音惊动了屋内,虎千斤第一个走了出来,一见段虎,眸子露出了惊讶之色。
“黑虎哥,你这是打哪回来,怎么一身土泥,都快成了个土人?”
段虎嘿嘿一笑,刚要开口,寒岳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边往屋里拽边埋怨道:“你这臭小子,不是说耗子吐上两口就会好吗?还不赶紧瞧瞧,他都要快把我的老屋给淹了!”
刚一进屋,嚯!这股味道,酸臭中还带着腥臭味,冲鼻不说,还辣眼睛。
即便段虎有着不小的抵抗能力,这会儿也不免被熏得眉头直皱,连眼睛都眯缝了起来。
草席旁,耗子披了件外衣,穿着裤衩弯腰坐着,脑袋几乎伸进了身前的桶里,身子抖一下,就能发出一阵龙吟虎啸,吐得那叫一个欢实敞亮。
段虎捂着鼻子来到对方身前,轻拍了一下肩头,曹满晃着脸蛋哼了一声,不及抬头,脑袋又埋进了桶里。
看看桶里的黄疸苦水,段虎又退出了屋子。
“呼,这味儿还真冲!”长呼一口气,倒把寒岳给气乐了。
“臭小子,耗子都快吐脱气了,你还有心情嫌味儿冲?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是啊,黑虎哥,赶快想想办法,否则我怕耗子哥他顶不住劲儿。”虎千斤也担忧的问道。
“寒大叔,之前曹耗子吐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段虎不答反问道。
“呃,之前吐出来的东西黏黏糊糊,黑漆麻胡的,又臭又恶心,我说,你问这干嘛?”寒岳不解的问道。
“呵呵,亏你还是个赤脚医生,怎么连这点事都不懂?”段虎笑了笑。
“臭小子,找打是吧?还不快说!”老头胡子都气得撅了起来。
“好好,我说,曹耗子中了尸鸦的煞术,体内淤积着阴祟之物,魂魄归体后,阳气再升,阴邪自退,但是这期间会有个过程,故而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把体内的阴祟之物排出。”段虎解释道。
“可这未免也太长了吧?照他这么个吐法,非吐出个什么好歹来不可。”寒岳问道。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刚才我看了一下,吐出来的都是些清汤水,相信再过不久就会没事的。”
他这一说,寒岳和虎千斤同时放下了心,看着二人放松的神色,段虎暗中出了口气。
其实这事段虎也只听他师父提起过,却从来没有实践的机会,并不知晓会折腾这么长的时间。
好在他发现曹满的样子虽然狼狈,身子也虚弱,但气色有了明显的改变,吐出来的东西也清了不少,这才稍稍安心,否则他还真有些吃不准。
这时海子把倒完洗净的木盆又抬了回来,脸上虽然不悦,却没说什么,继续进屋招呼曹满去了。
虎千斤也想进去帮忙,却被段虎拦了下来。
“阿妹,你去灶房煮一锅绿豆稀饭,绿豆多放,再多煮些糯米,尽量稠一点,待会儿曹耗子如果不吐了,你端给他喝。”段虎吩咐道。
“我这就去煮,好在家里还有些绿豆和糯米。”虎千斤刚要转身,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黑虎哥,你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顺手我帮你洗了。”说完便进了灶房。
“啧啧,这么好的姑娘就是点着灯笼都找不到,谁要是娶了回去,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听寒岳咂嘴,段虎就知道后面要说什么,于是他忙着回屋换了衣物,这才又来到了屋外。
“寒大叔,我有话问你,不如去你那屋如何?”段虎提议道。
“正好我也有话想和你说,走。”
寒岳点了点头,带着段虎去了他的屋子。
点了油灯,段虎看看屋内的摆设,十分简陋,墙上同样挂着不少猎具,屋角还放着几把农具。
“你先等会儿,我去泡壶茶。”寒岳是个热心人,拿起水壶去灶房烧水去了。
趁这工夫,段虎好好理了一下头绪,把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以及筹谋之事都梳理了一遍。
“阿布,赵青河,龙宝四甲......”
沉吟间,段虎额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和阿布大叔联手那是迫不得已,段虎不会天真的认为此人是个善心之辈,相反,对方所做之事,无不透露着阴险和毒辣。
而且此人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说话时避重就轻,特别是关于自杞国葬的事情更是一字未提。
别看阿布大叔口口声声说什么是为了报仇,实则段虎看得出来,此人目光闪烁,异色连连,肯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瞒着他。
至于赵青河,本以为低估了对方,不想还是看走了眼。
回想曾经的以往,此人顶多也就是个贪得无厌、小肚鸡肠小人而已,熟料在那猥琐平凡的外表下面,竟然长着这么一副可怕的面孔。
“贼蛋说赵青河还有着其他的目的,会是什么呢?莫非贼蛋也和对方的目的一样?”对此,段虎百思不得其解。
“我说段虎,皱着眉想什么呢?”寒岳提着烧开的水壶进了屋。
“呵,没什么。”段虎顺嘴回道。
“来尝尝老龙寨的烤茶,虽然比不得那些名贵的茶叶,不过味道还算不错。”
寒岳翻出了一个土茶罐,拿了些烤茶放进桌上那把老旧的茶壶里,冲上开水,很快一股茶香冒了出来。
“尝尝如何?”
给段虎倒了一杯后,老头自己也倒了一杯。
段虎端起茶杯,看了看茶色,色泽橙黄,提鼻闻了闻,浓香扑鼻。
用嘴抿了一口,茶水入口初时微苦,再饮一口,甘香醇厚,当第三口下去,其味甘甜,齿留余香,回味不已。
“好茶,真是好茶。”段虎赞口而道。
“呵呵,我就说过,这烤茶虽土,但味道却还不错,不过提起真正的烤茶,还需就着火塘,边烤边喝味道才更香醇,更有味道,我也是图个方便,把烤好的土茶放在罐里,喝的时候冲些开水即可。”寒岳笑着说道。
趁着茶水的热乎劲,段虎连喝了三杯,觉得身子轻快了不少,他这才把茶杯放下。
“寒大叔,此前你没把话说完,那处死人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连你都会感到顾忌?”
寒岳脸上的笑容随着段虎的问话渐渐消失,老头口打唉声,半晌不言不语。
段虎没有催问,他知道越是难以启齿的事,情况就越严重。
“段虎,还是算了,你是老龙寨的恩人,万一出点事,我良心过意不去。”沉默良久的寒岳一开口,便倒出了自己的心声。
“无碍,这件事办与不办我自有主张,现在你还是先把发生的事说给我听听,之后我们在商量。”段虎劝道。
“好吧,那我就说了,只不过你听后可别介意......”
随着寒岳的述说,压在他心头,甚至于压在整个寨民心上的往事,缓缓呈现在了段虎的眼前。
自从死人潭附近出现的尸体被人发现后,寨民们都不敢轻易踏足那里,毕竟死人这东西,别说看见,就是听见都瘆得慌,更何况是那么多死尸扭曲成团,就像是麻花一样卷在了一起。
事情过去了半个多月,风波渐渐停息,然而就在人们渐渐淡忘此事的时候,却发生了令人骇然的变故。
那一天早晨,阿木去田里干活,可是直到晚上都不见回来,家人一急,叫上大伙开始四外寻找。
这一找就找了大半夜,不仅是寨里寨外,就是附近的山岭都找了个遍,可是依旧不见此人的踪影。
由于夜色太黑,夜里的野外会有猛兽出没,不得已大伙回了寨子,相约第二天继续寻找。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阿木的家人却惊奇的发现,阿木不知何时竟然横躺在自家门口,脸色乌黑嘴唇发紫,鼻息间进的气多出的气少,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大惊失色的家人急匆匆去找寒岳,让他前来救治阿木,可是等寒岳赶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蹬腿咽了气。
让人心惊的是,阿木死的时候双眼外突,紫红色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就像要吃人的模样一般,无论寒岳想尽任何办法,都无法让他阖眼。
有道是死者阖眼,入土才能为安,这要是睁着眼珠,岂不成了死不瞑目了吗?
最后还是寨里的一位老者想了个土法子,拿两枚古钱放在阿木的眼睛上,以阳钱代替眼皮,用这种方法让死者闭眼。
寨子里的人都是热心肠,无论谁家丧葬嫁娶,大伙都会去帮忙,甚至于出殡前一天的守夜,也会有精壮的小伙轮流守护。
阿木的家人悲伤过度,在守夜当晚因为哭昏过去,被好心人送回了屋,只留下两个苗族小伙在那守着。
前半夜倒也相安无事,可是到了后半夜,怪事发生了......
起初是听见棺材里有摩擦的响动,可是当两个苗族小伙前去查看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后来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是什么尖锐的硬物刮着木板一样,听着极为刺耳。
苗族小伙天生胆大,再加上又喝了不少的酒,借着酒劲,二人又去往灵堂后的棺材那查看。
由于第二天才下葬,棺材的盖板还没盖上,里面的情况可以一览无遗。
当二人伸着脑袋往里面一看,不由得当场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为何,放在阿木眼珠上的两枚铜钱竟然不见了,那双紫红色的死人眼正直勾勾的看着上方,散发着诡异的死气。
更可怕的是,棺材里两旁的左右梆子上面,出现了一条条仿若刀刻出来的痕迹,再看阿木的尸体,双手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不少的木头渣子......
两个苗族小伙虽然胆子很大,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离奇可怕的事情,当即便吓傻了眼,掉头就跑了出去。
由于害怕,二人谁也没敢张扬,自顾自的逃回了家,躲在被窝里面不敢出声,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这才哆里哆嗦的又来到了阿木的家里。
一进院,里面站着不少寨民,大伙神色古怪,正交头接耳不知在说着什么。
一打听,原来一大早当人们来到阿木家想要帮忙的时候,却惊愕的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不仅阿木的爹娘没了踪影,就连他媳妇甚至是八岁大的儿子也不见了。
更离奇的是,灵堂里摆放着的那口棺材也空空如也,阿木的尸体竟然不知了去向。
两个苗族小伙不听还好,听后吓得直接瘫在了地上,大伙急忙上前询问,这才问出了事情的疑端。
可问题是这么诡异离奇的怪事,谁会相信?
死人复活,还带走了家人,恐怕稍微有些理智的人都不会相信。
但也有意外,这其中,唯一相信的就只有寒岳一人。
打从黑盘山荒庙惨事之后,老头一改往日不信神鬼之说的信念,变得迷信了不少,虽然事情过去了不少年,但是老头的这份心思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的浓厚。
当他一听二人所说,当即感到了事情的不妙,回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很快就认定问题是出现在了那处死人潭。
当即寒岳带着不少人赶往了死人潭,到了地大伙往那一看......
惨,真是太惨了!
阿木一家老小五口人的死尸都漂浮在暗红似血的潭水中,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五人的尸体同样扭曲成团,紧紧的卷在了一起。
等人们把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惊骇的发现,五个人的脸上都留下了两个血窟窿,至于眼珠却不翼而飞。
在场的人无不骇然,胆小的当场被吓昏过去,胆大的也有不少又吐又呕,一时间气氛极为悲凉和诡异。
本想着把五人的尸体分开,也好分别下葬,但碍于尸体僵硬似铁,怎么都分不开,而且事情过于蹊跷,无奈之下,大伙一把火烧了尸体,只把骨灰收拢起来,弄了个合墓下葬。
说到这,寒岳忍不住身子微微抖了抖,苍老的面容上带了些许的惊恐之色。
段虎眉头直皱,心里波澜不止。
“之后还发生过什么怪事了吗?”段虎问道。
“唉......”寒岳叹了一声,没有说话却只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