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悄悄的，云也轻飘飘的，万籁俱寂，韶华正好。

他要走，她也不挽留。

气氛有些沉闷。

孟善想找些话题，这样干坐着，着实有些尴尬。

“前辈整日待在九窟山上会不会觉得无聊，其实山下也有很多好玩的。”

“哦？”

“我们经常玩的斗马打球，还有茶楼的先生说书，都是很好玩的。”

“哦。”葵兮淡淡的回了一个字，便没有兴趣了。

见葵兮兴趣淡淡，孟善尴尬的笑笑，突然他又想起葵兮好像很喜欢傀儡小人，又笑呵呵的说道：

“对了，和陵城曾经来过一个戏班子，他们唱的皮影戏可好玩了，里面的小人栩栩如生，唱跳俱佳，我现在都记得。”

“皮影戏？

那岂不是跟我的人偶小人类似。”

见葵兮感兴趣，孟善开心的笑着直点头，“差不多，皮影戏是有人在幕后操作，然后学小人说话，他们会唱戏会说书，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有意思了。”

“呵。”

葵兮扭头看着一脸兴奋的孟善，嘴角一勾，妖娆的红袖在半空中轻轻一挥。

“嗯？”

孟善疑惑的抬头看去，就看见前方的云层之上出现了几个穿着灰衣的小人偶，他们在云层上翻跟头，小嘴一张一合，咿咿呀呀唱着不知名的曲调。

孟善讶然，“这？”

“这可比你的皮影戏好看？”葵兮得意一笑，挑眉看着他。

孟善激动的点点头，这哪里是皮影戏可以比的。

皮影戏还要有人在后面操作呢，声音也是有人从幕后配的。

可是现在，葵兮的傀儡小人可没有人提线摆弄，连声音都是自己发出的，一个个动作连贯，翻跟头，唱小曲，这才是栩栩如生，离得远了很可能会误以为是天上的仙人。

太神奇了！

见孟善痴痴的看着半空中的傀儡小人，那副惊讶欣喜的样子让葵兮神情微愣。

她的傀儡小人出来的时候，她见多了旁人眼里的恐惧害怕。

他们都说她这样逆天的傀儡术会害人，说她是妖女，然后就是对她避如蛇蝎。

而孟善，她只从他眼中瞧见了欢喜。

葵兮突然笑了，不是那种淡然无波，而是真正意义上从心底发出的笑意。

听到葵兮轻灵的笑声，孟善偷偷朝身边看去，怕唐突了她，他只能悄悄的，不敢光明正大的看。

她面目柔和，眉眼精致如画，红衣蹁跹，像是画像上的九天玄女。

孟善心底突然起了一丝笑意，葵兮，可不就是这九窟山的仙女吗？

不食人间烟火，幽居于世俗之外。

端看葵兮的面容，会以为她只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突然，孟善想起什么。

白白说：

九窟山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位隐世高人，而它们九猫更是从诞生起就只有一个主人，那个人就是葵兮。

几百年来，从来没有变过。

她是葵兮，是整个九州的主人。

孟善突然嗤笑一声，他这一声“前辈”，从最初有目的的称呼，到现在由衷的尊敬。

其实，心中对九州大陆的创世者的敬佩之情，又岂是这轻飘飘一声“前辈”可以说清的。

传说一直都是真的，在人们无法想象的领域，真的有人能容颜不改，生命永存。

可笑自己最初居然还妄想拜她为师，也太不自量力了。

不知不觉间，葵兮在孟善心里就竖起了一抹高不可攀的形象。

孟善私自以为，这样的隐世高人，大多脾气古怪，他只要谦卑恭顺，就不会惹怒他们。

心底的自卑感涌上来，孟善嘴角的笑意突然变得苦涩起来。

他果然是不自量力。

葵兮无意一瞥，余光正好瞧见孟善这自嘲一笑，只一眼，她就看明白了孟善眼里的意思。

她是高高在上的九窟山的主人，可望不可及。

他是是一介名不经传的普通人，弱小又卑微。

她生命无止无境，而他，命不久矣。

呵。

这就是差距。

无形中，让葵兮与所有人隔绝开来。

葵兮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生活无趣，也人无趣。

她感觉，孟善突然间不好玩了。

唉。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救他，让他被他那黑心的养父养母不知不觉挖了心，再平平静静下葬。

那样的话，说不定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而不是现在，在这期期艾艾，迷茫的像个找不着前方的小迷鹿，又自卑胆小的像只小老鼠。

她讨厌这样的孟善，懦弱又自卑，真的像是一只过街老鼠。

刚刚是她太矫情了，还心空落落的，还突然心生欢喜觉得他与旁人不同。

哪里有什么不同，世间所有人，都是一副德行。

还有，她怕不是忘了，她早已没有心了。

脾气一上来，葵兮便有些待不住了。

素手一抬，半空中唱唱跳跳的傀儡小人便消失不见了。

孟善只见眼前红衣一闪，葵兮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见葵兮一言不发的就直接离开，孟善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什么。

孟善微微叹息一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右手突然碰到胸口，才惊觉那里也放着一个小人偶。

这是当初他在白舟带来的那些布娃娃中挑的一个，当时眼睛看不见他就随手拿了一个，还不小心拽掉了他的小脑袋。

现在能看见了，孟善才看清自己当初选的小人偶是一个穿着宝蓝色小马褂的人形小人儿。

他脸上挂着灿若朝阳的笑容，嘴巴笑得都咧到耳根旁了。

嫌弃孟五当初给他缝的太丑了，他还自己又拆了线，仔细修补好。

可是，现在他却不敢送出去，也没有勇气。

“小白说你不喜欢人形的小娃娃，可是我看着这个就是喜欢呢。

你不要，我就自个儿留着。”

孟善低头笑了笑，宝贝似的捧着手里小娃娃，然后继续盯着刚才傀儡小人跳舞的地方看着。

这样空洞的夜，身边能有个人陪着，就算一句话也不说，他心里也是开心的。

他没有什么立场让葵兮留下呢，但是他还有这个小娃娃陪着他。

夜深沉，他就这么一个人独自坐在悬崖边，静静的看着远方，想着他也不知道算什么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