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之后,皇帝按礼制需要在城楼之上广撒喜钱,寓意与民同乐。
皇帝身子不适,加上他今夜早有计划,便对沈宴说道:“你今晚替朕去城楼撒喜钱吧,也让百姓沾沾你的福气,让他们看看朕的妹妹。”
“康和领命。”
……
星辰黑夜,下染了俗世喜悦的红色。
今晚喝了许多酒,沈宴站在高楼之上,夜风吹来盈满袖,嗖的窜进她脖子里,惊得灵台顿时清醒。
喧闹的声音从楼下宽阔的朱雀大街传来。隔着一道宫墙便是两种热闹。
从这里看去,红灯连天,往来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庆的笑意。有稚童坐在父亲肩背之上拿着糖葫芦,试探着拨弄旁边商贩的彩灯,引得众人哄笑。
锣鼓声阵阵,从市井方向传来鼓乐声和阵阵欢呼。听小星说,每年年节下,市井都有高台搭起,歌舞坊会在此地表演歌舞。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闹繁华,沈宴深呼吸一口气,平稳自己的心绪,稳步上前,手搭在城楼边冰凉的石砖。
广撒喜钱是宫廷与民同乐的传统,因此一早便有百姓守在城楼下面。时辰已到,却只看到最前的沈宴。
今夜为何不是陛下撒喜钱?
宵禁取消,长安城内热闹,为了确保撒喜钱的安全,所有金吾卫都在城楼下面戍守城中安全。
金吾将军凌涛抬眼看到城楼之上的沈宴,眼神一顿,手按在腰侧的佩剑,这位帝姬的一巴掌可是令他印象深刻。
城楼之下围了一圈百姓,低声耳语着。
王焕之这时走到沈宴身侧,展袖高声道:“康和帝姬受白鹿祥瑞痊愈,赐封虢国长公主,代替陛下广撒喜钱,与民同乐,赐福百姓。”
百姓听到秦王的话才明白了,原来这位天仙似的姑娘不是宫中的娘娘,而是帝姬!
帝姬痊愈,还是因为白鹿祥瑞!
双喜之人撒的喜钱,一定很有福气!
百姓在下面高呼着恭贺声,沈宴淡淡一笑,伸手从小星端着的托盘中取过一把打了络子的喜钱,挥袖一抛,纷纷扬扬,落在城楼下,引得一阵哄抢。
鼓声,贺喜声,满目都是喜庆的。
她全然忘记自己这段时间的悲伤和心头的压力,将喜钱高高抛起,就像是把烦恼扔开。
那一夜,所有人都记住了康和帝姬沈念。
金冠华服,雍容华贵,容颜淑丽,笑起来很甜,站在威严的高楼之上挥手洒下喜钱,与民同乐。
……
宴席结束,徐瑾在宫门口告别了交好的朝臣,骑马回府。
青城提灯正在府门外等着他,见到徐瑾回来,便将马匹的缰绳接过来,说:“安夫人做了一些糕点正在等着城主,陛下赐菜刚刚到了,已经祭祀过。宣旨的内臣喝了几杯酒才走的,上下打点清楚。”
“嗯。”
听到青城的禀报,徐瑾淡然点头,潇洒进了府内,直奔他所在的西苑。
一路上侍卫见他形色匆匆,皆避开。
他独自进了房内,从柜子中取出一个四方盒子。盒子纯黑,四面严丝合缝,若是普通人看到一定不知道如何打开。
这是机枢阁的密保之一,开关极其隐秘。
徐瑾修长的手指在盒子三面同时推开一格,咔哒一声,盒子露出两块格木,他微微扭转,将之打开。
盒子里面是沈宴留下的胸牌。
胸牌右侧是她的照片,左边是一堆他所不认识的字符。
“你被安娘劫走之后究竟去了何处?”
徐瑾手指拂过胸牌上的照片,照片里的沈宴卷发马尾笑得灿烂。想不到,这张照片竟然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他当时留下沈宴是为了寻找黑金以及西洋的秘密,两人之间对外的关系只是一种掩饰,只有他和沈宴知道。
夏花节意外当晚,安娘装柔弱说的那些话,一听便是假的。
沈宴只有名义上是他的妾室,实际两人毫无关系,她断不会说出嫁给他实非所愿这样的话。
徐瑾索性顺水推舟,纳了安娘,沿着她这条线,钓大鱼!
这么久,也不算无所收获。
徐瑾听到青城在门外的声音,便收起盒子,淡淡说:“进来吧。”
青城关门后抱拳,将怀中的密保递给他。
“今夜皇帝赐菜,全长安重臣的府邸都有一道菜,唯独秦王,是三道,恩宠深重,尤甚从前。”
徐瑾了了看过密保,转过身来,负手站在窗前。
“秦王权重,野心勃勃,皇帝对他多看重几分很正常。”
“安夫人,今晚一直在等城主。”
青城开口道。
青城与红秀风眠严可四人跟随徐瑾几十年,他一开口,徐瑾便知道他的意思。
“安氏倒是把你们几个人哄得好,一个两个都在替她说话。”徐瑾有些好笑转身看去。
自从来到长安,青城的任务繁重起来,年节下他依旧一身束袖窄衣。被徐瑾玩味一看,青城后退一步,抱拳低头。
“城主,家主说了,您成家晚,好不容易娶了个夫人就好好过日子,早日生个孙子给他玩。”
徐瑾负手转过身去,收起玩笑,淡淡说:“安氏是王焕之的眼线,就算她这顿时间一直安分守己,那也是王焕之钉在江城的爪牙,我不拔出是因为自有用处,而不是对她生了情谊。”
“安夫人递给秦王的情报大多都是假的,甚至还是对城主有利的假情报。她对城主,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青城回道。
安夫人做为一个细作真是失败,早早就露出破绽,还一颗心全系在了徐瑾身上。
徐瑾捏了捏额角,又想起与沈宴极其相似的康和帝姬,他睁开眼,外面又开始下雪。
徐府接了皇帝的赐菜,一晚上都热闹非凡,此时夜深了,终于寂静下来,负手站在窗前,似是能听到雪落的声音。
……
房间内,安娘坐在席位前,看着一旁的蜡烛从长到短。
外面开始下雪。
侍女见她依旧愣愣坐在席塌前,便上前低声提醒道:“夫人,夜深了,您可要就寝?”
安娘缓过神来,才惊觉这时候已经很晚了。
“城主呢?”
“青城侍卫陪着城主方才回了西苑。”
原来早回来了,那他也该知道自己已经等了他一晚,却连过来敷衍她一番都不愿意。
安娘心中苦笑,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发角。
“睡吧。”
睡醒便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