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仲夏帝星落 三
作者:晏晏其语      更新:2020-08-30 20:22      字数:2215

“辰妃已经有身孕,朕已经下旨,如果她生的是男孩,便由他来继承皇位,在此之前,由你摄政。你是朕的妹妹,先帝的嫡女,素来有贤名,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皇帝轻声说道。

这短短的一句话,包含了巨大的信息,将沈宴直接震惊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发出声音。

辰妃怀孕?辰妃什么时候有了身孕?

她摄政?

皇帝下的指令,她实在琢磨不透。若是往日的康和帝姬,拥有敏锐的朝堂嗅觉自然可以摄政。

可她不是!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根本管不了这么大的国家大事。也不想管。

将整个天下交托在自己手上,这和玩笑有何区别?

沈宴睁大眼睛看着皇帝,仿佛无法相信。她咬紧牙关,死死盯着皇帝,期待着他下一句便是反悔的话。

“徐瑾,他留不得了。”

谁知没有等到反悔,却等来了这样一句话。

皇帝死死握着沈宴的手,枯瘦如柴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颤抖着,冷冷说道。

他此时的眼眸像是匍匐在森林中寻找猎物的毒蛇,又像是深渊地狱的冤魂,冰凉刺骨。

这话将沈宴徘徊在理智边缘的最后一刹感情咻的一声,给掐灭了。

在皇帝眼中,生命从来都是不怎么值钱的东西。

“为什么?”

沈宴听到徐瑾的名字,瞬间冷静了下来,她直直地对上皇帝的眼神,冷声质问道。

“你这些年在清思殿,竟是半分长进也没有。你若是要摄政,必得是独身一人。若非如此,徐瑾便会通过你把控朝政!朕会派人悄悄杀掉徐瑾,你辅政之后,养多少个面首都无所谓,只要没有连带关系,随你开心。”

皇帝盯着她的眼神厉声说道,仿佛在教训一个孩子。

他把绝情的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仿佛能够为皇权死去是一件极其光荣的事情,还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又或者,皇帝在告诉她,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将整个朝局都置身危险之中。

“皇兄,他是我的丈夫,你若是杀他,便将我也一道杀了吧。冰冷的皇权,难道真的比得上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吗?”

沈宴实在想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这至高无上的权利,仿佛只有一个人能坐。孤家寡人,正儿八经的孤家寡人,便是连个枕边人都留不得。

看着沈宴倔强抬起的头颅和眼神,皇帝沉默了。

他自认了解自己的妹妹,也知道康和是何等的冷心冷肺,比起自己,她的狠心才更像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如今她却能为一个旁人如此顶撞于他。

难道在清思殿的这么些年,真的能将一个人彻底改变吗?

“你可知道你方才说了什么,为了一个人,为了一个所谓的外人,你居然这样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利吗?”

皇帝挣扎着半起身子,他死死盯着沈宴,厉声道。

“皇兄,家国大义,我不懂,别的再高深的事情我也不懂。只是我明白,律法所修注明夫妻乃是一体,你若是要杀徐瑾,那便是要杀我!”

沈宴此时一步不退,直直地对着皇帝考量的眼神。

她心中仿佛有千万只鼓在四周齐声敲打着。沈宴的心很乱,很慌,她现在就像是一个濒临绝望的赌徒,在答案揭晓之前,永远不知道自己会赢还是会输。

但是她不能退缩!因为此时压在赌注上的,是徐瑾的性命!

“罢了,罢了,不论是何等的结局,都已经是朕看不到的了。只是朕,要告诉你,如果是江山易主或是百姓受苦受难,待到日后地府重聚,父皇不会原谅你的。”

皇帝冷笑一声,抽回自己在沈宴手掌中的手,懒懒地躺回在床榻上,深长地呼吸了几口气。

“传召秦王进来。”

皇帝平息了一番心绪才淡淡说道,越心急忙出了殿外,将王焕之唤了进来。

王焕之今日一身紫衣朝服,青丝用紫金冠齐齐束起,通体一身磊落光明的样子,与躺在床榻上病弱的皇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生一死。

“秦王还是如此年轻啊!”

皇帝有些嫉妒地看向跪坐在床榻前的王焕之说道。

他刚继位的时候,王焕之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将军。那些年战功赫赫,才封到了秦王的位子上。

若是仔细说起来,两人也算是年少相知,一路扶持走到如今这样互相猜忌的局面。

朝堂瞬息变化,秦王已经不是当年一个将军,他掌握着足够的兵力和权势,俨然是实际上的摄政王。

只是时运不同,皇帝已经病入膏肓,而王焕之却依旧,依旧是当初那番淡然运筹帷幄的姿态。

“陛下,臣惶恐。”

王焕之跪坐在床榻前半起身俯身拱手一拜。他那些年行走江湖,也算是略通黄岐之术,皇帝如今的样子泛着一股病态的紫青,显然已经油尽灯枯了。

待到拔烛吹蜡,便算是了结。

“秦王,听旨。”

皇帝看着在自己床榻面前乖乖行礼的王焕之,心中虽然担心,但也无计可施,只得尽力保持着最后一丝威严,沉声说道。

自己在世时能控制住王焕之,平衡朝局。但是康和不行。她从前的杀伐果断竟是在细水长流养病的日子里全数磨掉了。

为了安全地交接给康和权利,皇帝不得不做出一些决定。

王焕之一撩衣袍,跪在地上,等着皇帝宣告的旨意。

“秦王王焕之,助朕登基,功绩显赫,军功累累,特封为一等护国公。虢国长公主暂领玉玺,执掌政务。日后传位辰妃腹中皇子。”

越心取出一早便写好的圣旨,说完之后便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皇帝的旨意大致都在王焕之的猜测之内。皇帝是个独权的人,他宁愿皇权暂时先落在康和的手中,都不会让旁氏宗亲有机会沾染。

有些东西一旦经过手便再也放不开了。

旁氏宗亲世代积累下来的忠心本不是那么可靠的东西。只要有人在这象征皇权的龙椅上坐坐,什么道义忠君,都能抛到脑后去。

“臣领命。”

王焕之拱手一拜,接过圣旨来朗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