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苍语从教室出来,一路上魂不守舍心绪难平。她回头张望时,看到桂韶尘坐着赵嘉琦家的车缓缓离开了学校。
他的手没事儿了吧,丁苍语微微担心。
在丁苍语的记忆中,这是她和桂韶尘第一次说话。
可是她对桂韶尘的印象,简直糟透了。
桂韶尘在高三上学期才转来古山三中,一个星期时间就和全班同学混熟了。丁苍语从没见过这么话痨的人,一下课身边就围满了女生。桂韶尘仿佛单口相声一样喋喋不休,上天入地没有不知道的事情。地方台正在播放tvb版《鹿鼎记》,口齿伶俐的桂韶尘像极了油嘴滑舌的韦小宝。
桂韶尘的名字有一个桂字,恰好与韦小宝的别名同字之雅。渐渐地,小桂子成了桂韶尘的代称。他听完以后,得意洋洋的说自己就是韦小宝转世。
从此以后,更贫了。
按理说,两个人只隔着一条过道,应该最先熟悉起来。
可是天生话痨的桂韶尘从没主动和丁苍语说过一句话,一向冷淡的丁苍语更没有兴趣和他交流。
一条过道,仿佛隔断了两个人的视线。
半个学期以来,丁苍语和桂韶尘如同陌生人一般互不理睬。
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或许直到毕业都是陌生人。丁苍语回到家,丁正楠已经下班了。他坐在沙发上,笑呵呵的看着球赛。
在丁苍语的记忆里,爸爸一直是这样的神态。从不发脾气,总是笑面迎人。
可是乔蔼菲却说他是胸无大志平庸之辈,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她不想再忍了。
于是在丁苍语高二那年,乔蔼菲将一纸离婚协议书递到了丁正楠面前,结束了这段十多年的婚姻。丁苍语眼睁睁看着乔蔼菲从抱怨到冷战,直到丁正楠无奈的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一个完完整整的家就这么散了。也是从那时起,丁苍语的性格越来越内向,不爱说话也不爱交流。她怕从别人嘴里听到阖家幸福的事情,因为她不再拥有。
丁苍语脑子里都是乔蔼菲劝她去北京上学的事情,可是和爸爸生活在一起,还是要听听他的意见才行。
丁苍语倒了一杯热水暖在手里,假装看电视漫不经心的说:“爸,我妈今天给我来信了。”
“她都说了些什么?一个人在北京还好吧?”
丁正楠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对乔蔼菲关心依旧。
“她挺好的,已经上班了,在二舅的公司做财务。”
“折腾了一圈还是做财务,留在古山不是一样吗?四十多岁了还不安分。”
“她刚去,没什么人脉,只能在二舅的公司上班。她说积累点经验,打算自己开公司。”
丁正楠一边喝茶一边摇头:“一辈子就爱做梦,人到中年还这么不现实。”
丁苍语没有接丁正楠的话,在她印象里,乔蔼菲一直是个要强的女人。她不止一次对自己说:“古山这个小地方关不住我……”
果然,就算在这里生活了20多年,就算抛夫弃女,她还是狠心离开了。
女人到底是该嫁夫从夫,还是活出自我?
对于丁苍语的年纪来说,这个问题有点难。
“爸,我妈还说让我去北京上大学……”
丁苍语说完话立刻盯着丁正楠,小心翼翼观察他的反应。
丁正楠的笑容依旧挂在嘴角,可是却如同杯子里的水一样,渐渐凉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北京好,去北京上大学,你爸也觉得有面子。”
丁正楠虽然嘴上没有阻拦,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女儿一旦离开了家乡,恐怕很难再回来。
可是丁苍语才十八岁,他不忍心让她留在古山这个小地方,外面的世界总该去看看,才不枉青春一趟吧。
丁苍语知道父亲心中有很多不舍,自己又何尝不是。
桂韶尘回到家时,爸妈难得都在家,一个是公司老总一个是银行信贷经理,两个人忙得回家吃顿饭都成了奢求。
一家人终于聚在一起了,气氛却尴尬得比冬天的气温还要低。
陆舒从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桂远一眼,她一边往桂韶尘碗里夹菜一边嘀咕:“尘尘,你怎么又瘦了?要是赵姨做饭不好吃,过几天我给你换个人。”
桂韶尘拼命往嘴里扒拉锅包肉,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妈,赵姨做饭特好吃,你别瞎折腾了,一年换了五个保姆累不累啊?”
桂远简单吃了几口菜,不知道是不合胃口还是另有饭局,十几分钟再没动过一筷子。
他接着桂韶尘的话仿佛讽刺一般说了句:“年轻的保姆太毛躁了,都换成都换成七老八十的才安心。”
陆舒听完桂远的话,手中的筷子突然停住了,脸上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可是几秒钟之后又扬起了嘴角微微笑着。她说:“保姆要换,秘书也要换,最后没得换了再换个老婆。”
桂韶尘听着似乎话中有话,两个人铆足了劲儿又要开火了。他们要么不回家,回来就是没完没了的吵架,桂韶尘油嘴滑舌的功夫就是在劝架中练出来的。
他抢在桂远开口前把话题岔开:“妈,今年春节我想去土耳其,听说那边特别好玩儿。”
陆舒的火气还没褪去,说话的语气依旧很冲。
“去吧,找你爸要钱。”
桂远坐在椅子上不再搭理陆舒,他把矛头对向桂韶尘。
“天天想着出去玩,都快高考了,你真打算放弃?”
桂韶尘的大脑只要听到考试复习以及与之相关的连带性词语就会条件反射性抵触,以至于会做出不经思索的反应,这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他不耐烦的说:“爸,你可饶了我吧。你当初答应我自由选择,我才转学到三中,你怎么还不死心。”
“我确实答应过你,可是你才十八岁,你能去做什么?”
“去给你打工啊,做你的秘书。你放心,我最会伺候人了。”桂韶尘嬉皮笑脸开着玩笑,可是桂远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很难看。
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中却带着一丝愤怒:“别什么话都当着孩子的面儿说,没个分寸。”
陆舒自顾自的吃着饭,本不想和桂远再次争吵。可是显然桂远误会了自己,她想忍都忍不了。陆舒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大声嚷到:“桂远,你那点破事儿我可从来没当着孩子的面儿说过,你别什么脏水都泼我身上。”
“这话除了你,还能从谁嘴里冒出来?一天天疑神疑鬼,哪个老板没有女秘书,怎么就你心眼儿最小。”
桂远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和陆舒大吵。
桂韶尘懵了,一句玩笑话居然成了导.火索,该发生的战争还是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