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当然没有错过陈飞一扫而光的惊恐,还有他看向乔智的目光。而乔智看起来表现得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却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什么东西。要非得说有的话——恩,一本双色印刷的小学生字典——那个看起来不太像是店里的东西。但没什么特别的。”
乔智的脸上带着笑容,但是他自己已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表情肯定特别的生硬——现场的确发现了许多东西,但是现在还不能说,最起码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瞬间扬了一下眉毛,慢条斯理道,“不过那些都不太重要,店里既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所以对其他人的询问都显得特别的重要。你还有很多重要的工作要做不是吗?死者的侄女已经过来了,她就守在门口。我想——你看看能不能从她的身上问出点儿什么来。”
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并没有看向兰溪的眼睛,径直走了出去。
这个家伙,果然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的。兰溪多少有些无奈,难道是自己的胆子太小了?现场比较血腥吗?还是担心她的承受能力?
陈飞将头转向一旁,看样子是生怕兰溪会找他问话。还能问什么?兰溪哭笑不得,无奈地叹了口气,等她腾出手来再好好跟他们斗智斗勇吧。
不大一会儿,一个眼睛大大、烫着满头卷的短发女孩走了进来,没有化妆,但是看起来怯生生的。坐下去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跷起了二郎腿。
虽然她的打扮看起来很时尚,甚至有意识地想要把自己打扮成那种很时尚的女孩子,可反倒有些用力过猛,让她看起来多少有些可笑:一双黑色的打底袜,外加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下半身一件粉色带蕾丝边的白裙子,上面是一件套头的运动衫。但眼前女孩子的气质,显然看起来是个文静的女孩子,这样的打扮看起来相当违合。
女孩子很快就红了眼眶,手里团着一个早已经捏成了一团的纸,不停地在眼睛和鼻子之间游走。兰溪递给她一包纸巾,随后认真地听她说话。
显然眼前的女孩子还是读过几年书的,说话还算是有条理,很快兰溪就从她的口中,大致明白了安招娣的一切:从安招娣的名字也能评断出来,这是一个出身重男轻女家庭的可怜女孩。一大家子生活在一座小镇上,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姐姐几年前因病过世,下面三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其中两个妹妹已经夭折,唯一的妹妹在十八岁那年,因为一笔聘礼,被父母嫁到一个见不到人的山沟里。这样的家庭出来,不用问,安招娣很明白生存之道。早年她跟随自己的姑姑一起离开了家乡,靠替人缝缝补补为生,后来又做了其他的工作。曾经谈过两次恋爱,但因为对方家里很穷,都被她父母亲手拆散了。嫁给葛海的时候,安招娣已经二十八岁,在那个年代,应该算是不折不扣的剩女,而且还是被认真剩下来的女孩子,据说当时她父母已经打算把她嫁给一个年近五十岁的男人,可没想到,几个月之后,安招娣带着葛海回家了,而且还带上了一笔不小的聘金,让她的父母心花怒放,甚至连葛海的家庭背景都没有询问,就在家里摆了几桌酒席,算是让他们结婚了。
不用问,用女儿换来的聘金,自然是想要替自己的两个儿子讨老婆,好让他们安家传宗接代。安招娣的父母怎么可能会去在乎自己的女儿是不是过得很幸福?据说,安招娣在结婚之后,每隔几年才会回家一次,基本上还是家里有大事才会回去。
眼前的女孩子叫葛慧,是安招娣最小的弟弟家的大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孩。
据她自己说,他伯伯因为是安家第一个儿子,从小就被宠上天,整日游手好闲,日子过得很不顺心,总是埋怨父母没出息。平日里不是打老婆就是拿自己的父母出气,好多年前老婆就收拾东西跑了,自然也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几个月前,她伯伯自杀身亡,安招娣接到消息后回家,经不住自己弟弟的哀求,所以才会把安慧带出来。
“我姑这辈子不容易。如果不是我爷爷那么重男轻女,她的日子应该过得很不错。我奶奶在世的时候说,当时镇上有一个小伙子,其实很喜欢我姑姑,可就是因为家里穷,我爷爷死活不同意,所以我姑才会跟着我姑奶奶一起出来的。”安慧用脚踢了踢地上,脸上写满了羡慕,“那个叔叔我也认识的,我姑离开家的时候,他也出去了。现在日子过得很好,家里是三层气派的小楼,进出都有车,听说在外面还开了一家公司。我奶奶每次提到那个叔叔的时候,都会把我爷爷骂一顿。唉,没办法,这就是个人的命。你说我姑——命可真是太苦了。”
对安招娣在城里的生活,安慧并不是十分熟悉,她也说不好平日里姑姑都跟什么人往来,只知道自己那个姑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
“你是指哪方面?”兰溪适时地问了一句,这样看起来不经意的插话,自然是一种无形中的鼓励,为的就是让她尽可能的多说一些情况。
安慧歪着头想了一下,“这个怎么说?我妈说过,年轻的时候,我姑父长得很帅气——很帅气的那种,对我姑也不错,家里的人都是那么说的。可现在看起来,他每天都是迷迷糊糊的,说话不怎么靠谱,整天什么事情都不肯干。——这也可能是跟他们家发生的事情有关系吧?如果他们还在——我是说我原本的表哥和表姐——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我想他们应该过得很幸福。唉,这就是人的命吧,说不好。”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歪着头认真地考虑了半天,才慢悠悠道,“我姑很防备我姑父,平日里也很少让我去看她。把我带到这里之后,她很快就替我找了一份临时的工作,也没有留我在家里住,就让我住到了宿舍里——也可能这跟我们那里的习惯不一样吧?照理说,家里来了客人,怎么都要安排在家里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