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种感觉，她此时看到的，是神与人的差距。

神龟与陆谨遥遥相望，出乎意料的，对于陆谨这个外来的闯入者，神龟只是看着。

突然，它竟然开口说话了。

声音像是一个年迈的老者：“你，怎么进来的。”

陆谨不敢怠慢，老实说道：“在林中见洞口，从洞中坠入海底，游上来的。”

“你竟看的见界口？”神龟的语气诧异中带着些难掩的激动。

“界口？”陆谨重复了一句，不确定的道：“就是那洞口么？”

“你身上，还有一道气息。”神龟却不理她的问题，自顾自的说道。

没等陆谨答话，灵自顾自的从水滴玉坠中出来，它语气不像与陆谨一样随意自在，反而是极为恭敬的道：“下界界灵，见过前辈。”

因为没有实体，只是一丝意识，灵虽恭敬，但其实连行个礼都做不到。

“不对，不对不对，你不是。”神龟看着灵，摇了摇头，似乎在否定着什么。

周围本就因神龟苏醒而一直颤抖不停的海水，此时更是卷起阵阵海浪。

陆谨哪经得起这翻涌的海浪，一下子便被拍回了海中。

好在神龟情绪逐渐稳定，一团海水托着陆谨又回到了海平面上。

神龟深深地看着灵，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陆谨一眼，一张巨大的龟脸上很是人性化。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弦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这段话从神龟口中说出，毫无波澜的语气，虽只是需求，但那苍老的声音，却平添了几分神秘。

这段话陆谨能理解的了，大概的意思就是：东方渤海再往东走好远好远，有一个无底的深谷，名叫归墟，大地上的河流，和天上银河里的水，都汇入其中，但归墟不会满溢也不会枯竭。

“我这里是仿归墟之地所建小归墟，与归墟不同的是，我这里可容纳海中亡魂，载亡魂渡彼岸，达轮回之境。”

“你虽有缘来此，但此地不是活人之地，你即看不见我归墟之民，又难得见其中之道，是要回去，还是想怎样？”

神龟的语气变得古井无波，如果不是刚刚陆谨见识过它的情绪波动，恐怕真的会以为，这神龟就是无欲无求的神物。

因为此时陆谨是个替身而已，她也没太大的顾忌，直接提要求道：“神龟前辈，我想知道，您本体是什么样子的。”

陆谨此时好奇极了，在神龟出现的这一会里，她除了能看到神龟的头和脖子，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这神龟长相与传说中的玄武相差很大，很明显跟玄武不是一个品种。

神龟也没想到陆谨的想法是这样的。

不过这在它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谨感觉迟钝，但看到的东西却不迟钝。

她被水柱驮着快速升空。

在上升了一定高度后，陆谨看到了，更为让她惊愕的情景。

只见神龟的四肢，脖子和头与普通的乌龟无异，只是它的背上，坚硬的壳上面长有树木，而壳似乎是凹进去的。

之前陆谨一望无际的大海，竟然在神龟的背上！

而这世界，除了这神龟，与满即使白天也能看到的满天星辰，就只剩天。

这与陆谨的小混沌很像。

只不过小混沌灰蒙蒙的连个天都没有，这里有空气，有日月周天星斗，还有一只巨大的神龟，背着一背的海洋，慢慢的爬行着。

它此时虽然正在扭头看着陆谨的方向，但四肢仍旧是往一个方向爬行着。

这十几个能发光类似太阳的光很强，从上方看，能直接从海面看到海底。

虽也是碧蓝的颜色，却格外的清澈。

神龟说，她是活人，所以看不见这小归墟里的魂灵。

那不知，她看不见的魂灵，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神龟前进的方向，陆谨也看了。

只一眼，她所有的神魂意识便陷在里面，难以自拔。

她看到了什么？

她呆愣愣的看着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她在不断的上升，离那些太阳越来越近。

身上有火燃起，但陆谨并没有意识到，仍旧是死死的盯着那个方向。

替身符箓燃烧殆尽，灰烬落在了拖她上来的水柱中，最后融入大海之中，消失不见。

但陆谨不知道的是，她的替身符箓消失后，灵的那一丝意识，却好好的留在陆谨刚刚的位置上。

灵的那丝意识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吸入神龟的鼻孔中，再也不能跟着陆谨回去。

神龟得到了那丝意识，一瞬间便消化了意识中为数不多的记忆。

它看着陆谨替身被烧成灰烬的地方，摇了摇头，转回头，看着前方，慢慢地继续向前走着。

一如既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它相信，离主人归来之日，不远了。

再说另一边。

林子中，陆谨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她甚至来不及擦去汗水，便猛地站起了身。

她看到了什么？！

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陆谨越想，脑袋里越是空荡荡的。

刚刚出来时那深刻的记忆，渐渐消散。

陆谨也来不及多做思虑，用手指，在树上刻着什么。

她甚至都忘了用灵力，只是用纤细的食指，使劲的在树上刻画着。

食指指尖上磨出了鲜血，但陆谨浑不在意，像是着了魔一样，一心的刻画着什么。

魂渡彼岸，魂渡彼岸，彼岸是什么，魂又是什么？

陆谨刻画完最后一笔，便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唉。”黑暗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

陆谨艰难的睁开眼睛，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苍老的面容。

“何必为难自己呢？”陆老爷子，也就是陆谨的爷爷摸了摸她的头。

“这世间之事，何必这么求真呢？”

陆谨看着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身后粗糙的树干，突然觉得心安。

她靠在那颗伴随她成长的银杏树干上，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爷爷给她讲故事的时候。

陆谨意识与思路逐渐清明。

她张了张嘴，还是说道：“师父，撤了幻境吧。”

罕见的，书灵并没有照着她的想法去做。

它坐在了陆谨身边，道：“你所看到的那彼岸之境的事，不是现在的你能承受的，不要再去想了。”

陆谨敏感的察觉到，书灵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

“师父，你是，又记起什么了么？”陆谨问它。

书灵点头，比起陆谨之前对它的感觉，更为人性化了许多。

“也许我不应该这么早恢复记忆到这里，原本最少也要等到你结丹期，但你两次的顿悟，加上这次，恐怕不得不提前恢复记忆了。”书灵叹了口气，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