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六日。
对于管彤来说,这是令她头痛的日子。
第一让她头痛的,是不得不去管府,对其父亲管仲舒迎平妻之喜表示祝贺。
很奇怪地,虽然她在情感上,似乎没有把管仲舒当父亲,却又忍不住好奇,他今日迎娶的平妻会是什么样子?又会是什么性情?
第二让管彤头痛的,就是大夏国里迎娶的时间设定了,干嘛非得在天亮之前,就把迎娶之女子抬出女子的娘家?好似出嫁的女儿家都是见不得光的。
昨日傍晚,管彤回来时,尚赫兹就反复交待了,让她在丑时三刻就过去,这……
昨天,即便彤苑离寿春伯爵府如此之近,管彤在傍晚回来之前,硬是没溜过来看一看建造的进展,虽然她内心里确实很关注这一点。
而同在一起的吕敏之,与之相处了一日,彼此的关系稍稍融洽了一些,起码没有了针尖对麦芒的架势。
昨日寿春伯爵府的晚宴,就是用来招待宾客的,亦有中午就来了的,红地毯、大红灯笼等等,还有宾客们此起彼落的笑声与道贺之声,使寿春伯爵府呈现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这种氛围,却似乎完全与尚赫连无关,他也如管彤一般,在傍晚来临之前,他就一直呆在彤苑里,履行着他监工的职责。
在天地之间完全被黑幕笼罩时,尚赫连似乎还没想过回去,最终是管彤催促着他,并跟他说,他如此,会让一心一意维护着他的尚赫兹失落之余未免伤心。
尚赫连是有自己的理由的,他觉得尚赫兹又不是嫁往外地,只不过是在夏京另府而居而已,又不远,还是什么时候想见,便能见到的状态。
丑时三刻?
会是吗?
管彤迷糊着从床上坐起,透过格子窗,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不知何时,原本悬挂在天空的一轮上玄月,没入了乌黑的云层,灿烂的星河亦消失不见。
是黎明前的黑暗吧!
昨晚上床后,管彤就没有真正入睡,此时此刻,她真是头痛的厉害。
披衣下床,摸索着掌了灯。这时的她突然觉得,如果有一个贴身侍候的丫头,便只需吩咐一声,完全用不着亲自动手。
灯亮了,昏黄摇曳。
管彤摇了摇头,兀自淡淡笑了笑,喃喃自语道:“还是算了,何苦多养一个人,为自己增加一份负担,也增加一份烦忧。”
“三小姐,这就起了?”
由于拆除了三处院子,盛幺妹便与管彤住在了一个小院里,各睡一间相邻的卧房。
盛幺妹知道她今日要早起,想到她之前的起床习惯,便说由她叫她的,让她安心睡。
没成想……
“盛姨,现在是丑时了吗?”
“是,但也还没到丑时三刻,三小姐完全可以多睡一会儿的。再说了,伯爵府就在对面,即便睡到丑时末刻过去也不迟。”
“话是如此,但我昨日已经答应兹姐姐了,而且,我还特别好奇出嫁新娘是怎么上妆的。”
说话间,管彤已经穿好衣裳,唯有满头的乌发,她是颇为无奈的,想到今日要去两家相贺,觉得还是郑重一些的好,便喊了盛幺妹来帮她梳头,把这两月兴之所致之下,所买来的手饰与头饰,各选了一样戴上。
“盛姨,好看吗?”
“……好看!”
借着昏黄的光亮,盛幺妹认真打量一番,满意地笑了笑,由衷地说了一声。
“确实很好看!”
不知不觉的,盛幺妹竟然红了眼眶,三小姐之前在吃食上总欠着,使得她瘦得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那模样儿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生怜惜,可她那亲亲的父亲,还有奶奶,就好像根本感觉不到。
尤其是她奶奶,竟然恨不得她死!虎毒尚且不食子,其心之狠毒,比老虎更甚……
转念之间,盛幺妹又觉得自己身为一个下人,没立场去暗自腹诽主子的不是。
“那我这就过去!”
管彤自己亦觉得好看,心花怒放之下,面上的笑也特别纯真与灿烂。
“我送你。”
“不用不用,你接着睡一觉。”
管彤连连摆手后,准备去提灯盏,被盛幺妹领先了一步。
“还是我送你,此时外面一团墨黑,很瘆人的。”
“那……好吧!”
管彤粲然一笑,表示妥协。
在同去的路上,或许有夜色掩盖,管彤竟随口问起一个对于盛幺妹而言很敏感的问题。
“盛姨可想过再找一个人,成一个家?”
“三小姐……”
即便有夜色笼罩,管彤也能感觉得到盛幺妹的不自在。
“盛姨,这是人之常情,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们大夏国,不也鼓励单身的妇女再嫁么!”
“三小姐,你一个小姑娘……还是不要说这了。”
“好,不说了。”
俩人走出彤苑的大门,门前的小道被对面的灯光映照着,沐浴在红色的光亮中的管彤,回转头对站在大门前的盛幺妹使劲挥手。
“盛姨,快回去吧,这时候回去,还能安心睡一觉。”
“三小姐,我看着你进了伯爵府就回。”
管彤再次挥了挥手,内心里有一股暖流涌动,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管彤与盛幺妹之间,心与心的距离近了许多,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疏离感。
现在的感觉上,她们就是一家人,真正的一家人。
“彤妹妹,你终于来了!”
尚赫兹喜滋滋地站起来相迎,她被两个婆子折腾着,早就想发作了,这时终于可以让她们停一停。
“管彤,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呢!毕竟,这个时间点,是最适合睡觉的。”
吕敏之双手抱臂,淡淡的说着。
管彤亦欣然地笑了笑:“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本来想着等鼓乐声响起时再过来的,但又觉得那样子不够朋友。”
“是吧,我就知道你管彤最讲义气,一点也不像从文人家走出来的小姐……”
“表姐,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文人怎么了?文人难道就没有你所说的义气?”
“呵呵呵……我也不是这意思……都坐,都坐,陪我度过这最难熬的时光。”
尚赫兹眼看着两位侍弄她的婆子脸上已涌起不快,似乎她再与管彤她们多废话几句,不与她们配合,就要发作了,遂满脸悻悻地回归原有的状态。
“随便你们怎么捣拾,本小姐这样的委屈,此一生中,肯定就受这一次。”
开脸、刮腿毛、上妆、梳头……一整套程序做下来,尚赫兹原本睁得特大的眼睛,到最后已经眯缝上了,听到一声说“准备妥当”后,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亦感觉活过来了。
而相陪着的管彤与吕敏之,起初还津津有味地看着,品头论足地说着,到了后来,俩人终于忍不住困倦,相互倚靠着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