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员遴选
楚国灭亡后,刘季老老实实在家当了一段时间农民。不是他洗了心革了面,而是秦国产业政策不允许养闲人。
从商鞅变法开始,秦国统治者为了最大程度保证粮食的生产,采取了极端的手段。
他们禁止民间买卖粮食,对商品加征重税,严格限制商人开设旅馆。百姓想要到其他地方去,必须到公安机关办理介绍信、许可证、住宿证。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不说,万一怀疑你通敌,跳进大海也说不清了。
农民平时想搞些副业也是不允许的,山川、河流、矿产全部收归国有,就连钓鱼、打猎、挖野菜这些可以正常改善餐桌的行为,也一律禁止的。
政府鼓励耕种,种得好种得卖力的,会给予奖励;不耕种或耕种不积极的,要被抓起来打板子。
统治者的目地只有一个,把人民全都赶到地里去,多生产粮食。粮食多了,才能养活更多人口,才能给军队提供源源不断的物资和兵员。
统一天下后,嬴政把这个政策推广到了全国。
刘季不想挨板子,只能呆在家修理地球。
不久,来了一次机会。
丰邑所在的沛县搞了一次公务员招聘,其中有个职位叫泗水亭亭长。
这次招聘改变了他的命运。
亭长是干什么的呢?
我们先来了解秦朝的公务员制度。
在秦代,中央设“丞相”、“太尉”、“御使大夫”,号称三公,是高官干部,分管行政、军事和监察,相当于今天的*****、高官、监察委主任。
中央以下设郡,相当于省。郡设“郡守”、“郡尉”、“郡监”,由中央指派,对应中央三公。另外,郡守配置若干“郡丞”,相当于高官。
郡以下,设县,相当现在的市。满万户以上的县设“县令”,不满万户的县设“县长”,由郡守指派。下设“县丞”和“县尉”。县丞是副县令(长),县尉分管治安和军事,是公安局局长。
县以下设乡,相当于现在的县。
乡属于基层单位,负责摊派徭役、征收田税、管理治安。乡级公务员属于“吏”,有三种职务——“三老”、“啬父”、“游徼”(念jiǎo)。其中,三老管教化,啬父听诉讼、收赋税,游徼负责抓盗贼。
乡以下是里,相当于村,是。里设“里正”,相当村长,后因避讳嬴政的政,改称“里典”。
亭呢,属于县尉的派出机构,与乡、里没有隶属关系,“十里为亭”,管辖范围是十个村,类似今天的派出所,级别大概是副科级,主要负责抓捕盗贼,另外还负责招待往来公务员、传递文书等杂七杂八的工作。
刘季要面试的泗水亭亭长,就是泗水亭派出所所长。
跟派出所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干这一行的得有点匪气。
刘季有。
当年,他可是跟大佬张耳混过的,接触的都是三教九流的人,不仅练出了胆量,还学会了不少鬼马,要处理一般的乡野盗贼,绰绰有余。
至于搞接待,那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他正愁没钱买酒喝呢。
面试官对刘季很满意,很快就拿到了offer。
现在,他成了一名秦朝公务员,虽然级别很低,但总算是吃皇粮,每天早上睁开眼就有固定工姿,再也不用担心有上顿没下顿了。
工作
刘季走马上任,准备大显身手,做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秦国安全网非常的厉害。
秦国政府将老百姓进行了编组,“五户为伍、十户为什”,编组内的各家要互相监督,如发现一家违法,其它九家必须告奸(即揭发),如若不然,一经发现,十家连坐。
处罚是变态的严厉:隐瞒不报者,处以腰斩;包庇、藏匿罪犯的,视同投敌,除杀头还要抄家。对于勇于揭发的,又有丰厚的奖励:告奸一人视同斩下敌人首级一枚,可得爵一级。
这样的监控制度,使得每个人都成了摄像头。豪不夸张地说,你时刻处于人眼监控范围之内。监视你的那个人,可能是村头的王大婶,可能是隔壁的刘老三,还可能是来过你家的老王的舅舅的三弟的小姑子的大姨妈。
各家各户是不关家门的,不是真的没贼,而是邻居间串门太频繁,张三刚过来看看你家来过什么人,李四后脚就跟进来瞅瞅你有没有捡到什么东西。你要是整天把门关上,很快就会成为重点关照对象。
所以,刘季抓捕盗贼的方式是简单粗暴的,接到举报,过去拿人就是了。手下负责抓捕的那帮人有个专有名字——“求盗”,是不是很有武侠小说里“独孤求败”的霸气感?
天下无贼,舍我其谁!
刘季工作之余,经常和手下开玩笑,史记描述“亭中吏无所不狎侮”,队伍的氛围搞得比较轻松融洽。
他闲来无事还用竹皮设计了一款帽子,长长的,像喜鹊的尾巴。
当时附近的薛县有位制帽名师,他就派“求盗”过去,让人照着模型做了一顶真帽子出来。刘季经常戴着这顶帽子游荡,奇异的外观回头率爆棚。
他给帽子取名“刘氏冠”,也叫“鹊尾冠”,后来成了汉朝的特权装备,非公乘级别(厅局级)的官员不能佩戴,引领了中华帽子时尚四百年。
由于常年在一线执法,刘季少不了和沛县的公检法人物打交道。
其中有四个人和他私交甚好。
第一位是沛县的主吏掾(官名,念yuàn,辅佐之意)萧何。主吏掾是众吏之长,其职责是协助县令处理各项文书、法律事务,相当于今天的市府秘书长兼人事局局长和司法局局长。
萧何从小勤奋好学,思维敏捷,精通各项法律制度,而且生性随和,做事精打细算,深得领导和同僚赏识。他还有一副识人的好眼力,见到刘季面貌不凡,谈吐也不同于那些大老粗,十分欣赏。
第二位是沛县的狱掾曹参,相当于监狱长,是刘季的上司、萧何的下属。这是一个猛人,武艺高强,虽然职业职务很屌,但为人低调平和,在沛县很有名气。
第三位是夏侯婴。原来只是县里养马驾车的临时工,后来转正当了机关的司机。因为要经常跑腿送文书,路过丰邑和泗水亭,就跟刘季混得老熟。
第四位叫任敖,是沛县监狱里一名普通狱卒。因为刘季经常要送犯人过去,一来二往也就认识了。任敖年纪小精神头足,刘季很喜欢,也经常关照他。
这三个人都是沛县人,和刘季是同乡。虽然他们地位比刘季要高,但年纪上比刘季稍小,私底下,他们按辈分管刘季叫季哥。尤其是夏侯婴,每次办完事经过丰邑,都会到刘季家过夜,两人喝酒聊天,好不痛快。
出差咸阳
由于平日工作靠谱,为人机灵,又有兄弟帮衬,不久后,刘季得到了一项光荣的任务——押送一批徭役到咸阳。
这可是进京出差啊,很多基层公务员终此一生都没有机会到咸阳,对于一个小亭长来说,是莫大的荣幸。
但去京城办事,免不了要上下打点,县里的官员按传统给刘季捐了路费,标准是每人三百钱。萧何知道刘季爱喝酒,私自多给了两百。这让刘季很感动。
到咸阳,办完事,刘季抓住机会四处溜达。
逛着逛着,突然街上聒噪起来,不一会,一大队黑衣骑士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过来,迅速把路人隔离到了道路两侧,所有人都十分自觉地原地跪倒,大气不敢出一声。
刘季不明就里,吓得马上照做。
不久以后,只见数不清的黑衣武士,排列整齐地簇拥着上百辆的马车行进过来,为首的马车金碧辉煌,那高昂的马头,随时要将人踩在脚下。
刘季跪着,感觉地面都在随着整齐脚步颤抖,队伍浩浩荡荡,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小心脏都快被震碎了。
原来他遇到了始皇帝嬴政出巡,如此恢弘的排面,刷新了他的认知。信陵君什么的跟皇帝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原来的理想遭遇了空前暴击,一幅全新的画面正呈现在他眼前。
“大丈夫人生在世,就当如此啊!”
在生活中,我们常常会突然遭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刺激,它可能是一本书,可能是别人的一句话,可能是自己没见过的风景,也可能是前女友的现任富二代男友。它们像一颗巨大的陨石,击碎了我们原本平静的心灵,毁灭我们的认知,把我们从心灵的舒适区强拉硬拽出来。
我们会瞬间头脑发热,感觉全身像吃了炫迈口香糖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但不久之后,寒碜的现实,就会迅速把我们冷却,比零下196度的液氮还要有效。
目标太遥远了,该干嘛还得该干嘛去。
刘季从咸阳回来,继续当他的泗水亭长。
婚姻
转眼间,刘季已经进入不惑之年。因为生活作风不好(好色),又没钱,沛县和丰邑没有一个人家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不过这不代表他的情感生活就是空白。
丰邑有位女子,叫曹氏,长得颇有姿色,只是丈夫早亡,当了寡妇。
刘季和她关系暧昧,后来,曹氏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取名刘肥。这件事,在丰邑人尽皆知。
刘季没钱,估计也没打算娶,就一直拖着。
有一天,沛县来了一位贵客,是单(念shàn)父县(今山东单县)的吕公。他是沛县县令的好友,因为躲避仇家,带了一家老小逃难到此。
县令盛情款待了吕公,并吩咐下去大摆酒宴,欢迎吕公落户沛县,凡县吏一律要出钱资助,帮吕公洗洗晦气。
有喝酒的机会刘季自然不能错过。
第二天,刘季来到会场,帮操持酒宴和收取贺礼的正是萧何。萧何告诉来客:贺礼不满千钱的,须坐堂下。
刘季呵呵一笑,大呼一声:沛县泗水亭亭长刘季贺钱一万。说完径直走向堂上,挑了个好位置坐下,脸不红心不跳,和周围的客人随意攀谈起来。
“哥们,你给了多少?
“两千,你呢?”
“一万!”
“大真牛。”
“哈哈,小意思小意思。”
吕公在门口迎客,听到有人封了这么大笔钱,非常好奇。萧何笑着对他说:“此人叫刘季,是在下的朋友,平时喜欢说大话,恐怕没有实事,别当真。”
吕公不信,就来到正堂,平日他喜欢研究面相,一看到刘季,眼前一亮,只见刘季日角斗胸、龟背龙股,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贵相。
酒席开始后,吕公偷偷观察,只见刘季淡定自若,跟各位大官举杯痛饮,谈笑风生,如入无人之境,心里不禁惊叹,真天人也。
席后,吕公一把拉住刘季的手,把刘季吓了一跳,以为来找他要一万钱了。
谁知吕公和颜悦色,说道:“我从小喜欢给人看相,但从来没讲过像你这样尊贵的面相,敢问刘君是否婚配?”
“还没有。”
“我有一女叫吕雉,愿为箕帚(jīzhǒu)妻,请君不要嫌弃。”
刘季听完,舌头耷拉到地上,半天没扯回来。
我没喝醉吧?不是在做梦吧?
他有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确认是真的没听错。
莫非我也要像张耳大哥那样要交好运了?反正不要白不要。
刘季一口答应了。
刘季走后,吕老太找吕公算账了,她很生气:“你以前就跟我说,咱们女儿有贵相,必嫁贵人,县令跟你关系那么好,提了好几次亲,你都没答应,为什么今天要把女儿许配给这么个小亭子刘季。”
“你们女人懂个屁,我自有主张。”
挑了个黄道吉日,刘季身着礼服,迎娶了吕雉。但见吕雉貌美如花,仪容秀丽,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啊。
几年后,吕雉给刘季先后生下了一儿一女,长子取名刘盈,次女取名鲁元。
只是想起曹氏母子,刘季就觉得心里亏待。
神秘的老人
按照当时的制度,基层公务员每年都可以享受一定的农假,回家帮忙种地,这也是秦朝产业政策的一部分。
一天,刘季还在赶回家的路上,吕雉正带着儿女在田里耕种,突然来了一位白发老人,老人说渴了,向她讨水喝。
吕雉心生怜悯,就取水给了老人,等喝完,老人说:“我观夫人面相高贵,今后定是大富大贵之人。”吕雉权且当笑话,让老人帮看看刘盈。
“夫人所以尊贵,全靠此男孩。”
又让看看女儿,答案是女儿也很尊贵。
老人走后没多久,刘季就到家了,吕雉把刚刚的事告诉了丈夫。
按照老人的说法,我刘季可是要当王侯的命相啊。这可不得了。刘季忙问妻子,老人现在何处?吕雉指了指方向,刘季赶快追了过去。
老人见到刘季,笑着说:“想必我刚才见到的夫人和孩子,就是阁下的妻儿吧,阁下相貌贵不可言啊,今后必成大业!”
刘季惊讶:“若真如先生所言,日后定重谢先生。”
老人哈哈一笑:“乡野村翁,云游四海,图个自在,要谢何用,阁下也不必找我了。”说完,常笑一声而去。。
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刘季说不出的滋味。
没事,等着吧,刘季,属于你的宿命一定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