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说得漫不经心,可信息量极大,字字句句如刀往赵兰心上割。
赵兰望着铜镜里那张如花般盛开的脸,轻叹了口气。
与宁远侯世子的婚约,她是一早知道了的,也曾偷偷盼望着能早些嫁过去,离开这个让她压抑的家。
她担心过宁远侯府会嫌弃这亲事门第低,却如何都想不到,继母竟动了让妹妹顶替她嫁人的心思。
当年的老宁远侯,感念她母亲救命之恩,又见赵家夫妻看着琴瑟和鸣、恩爱有加,这才只约定了同赵家嫡女结亲,未作详细规定。
在老宁远侯看来,无论赵母的哪一个女儿给他家当媳妇,都是可以的。
谁能想到,他才过世没多久,赵家的当家主母就变人了呢。
一个是世袭的、根基深厚的宁远侯府,一个是爵位只享有一代的忠勤伯府,继母想让亲生女儿攀这门亲,倒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赵兰叹了口气。明明起先是在为自己鸣不平的,怎么想着想着,就开始体谅起继母的难处了呢?
有时候,她真讨厌这样的自己啊!就如一颗软柿子,任人拿捏。
赵兰想改变,想争取,枯坐了一下午,却又深感自己渺小无力。
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过两天找父亲说一说此事吧。
父亲虽很少过问她的事,但也许只是事忙,而非不关心。再怎么说,自己也是父亲的嫡女,哪有不疼爱子女的父亲?
这么想着,赵兰心中稍定,下半夜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谁知第二天,一个消息在伯府里不胫而走——宁远侯府想要退亲!
赵父和继母急得团团转,当晚寝屋的灯迟迟未熄。
两人商量了什么,赵兰不得而知。她只看到二妹赵芳,在第二天盛装打扮一番后出了门。
继母则一脸期许地送二妹出门。
可二妹回来后,神情颇为沮丧,继母的脸色也愈发难看了。
赵兰屋里只有两个丫鬟,嘴特别碎还不自知。赵兰从她们的闲聊中得知,二妹是去“偶遇”宁远侯世子了。
伯府的人都说赵芳相貌比起赵兰稍逊,但放眼京城,赵芳的姿容还是很出众的。不过十二岁的她,已然生得明艳生动,娇美中带着一点飞扬,有一种别致的风情。
宁远侯府势大,非要不认婚约的话,忠勤伯府也只能打落牙、和血吞,不敢揪着不放。
但若世子看上了和自己有婚约的伯府姑娘,不愿意退婚,这事便还有希望。
只可惜,“偶遇”很顺利,宁远侯世子却未对赵芳动心。
赵兰觉得有些解气,抢抢抢,这下好了,谁都得不到。
转念又有些忧心,没了这门亲事,自己要何去何从呢?
正胡乱想着,继母房里的大丫鬟突然来了小院,说继母让赵兰去一趟。
大丫鬟提着灯笼,赵兰默默跟在后面走。
穿过抄手游廊时,赵兰抬眸,发现今日没有月光。黑沉沉的夜空像一只巨兽的嘴,似要将世间一切都吞没掉。
继母的神色比往常和缓不少,甚至拉过赵兰的手,轻轻抚摸了几下。
如此反常,让赵兰起了鸡皮疙瘩,心中十分忐忑。
继母的嘴一张一合说了许多话,直到离开时,赵兰的脑子都是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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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赵兰精心打扮一番后去了玉佛寺,由丫鬟陪着在放生池那“专心”看鱼。
等待总是难熬的,就在赵兰已经打算放弃时,终于听到后面有了动静。
“去问问那是哪家姑娘。”是年轻男子刻意压低的声音。
小厮很快答:“禀世子,那是忠勤伯府大姑娘赵兰。”
“果如空谷幽兰。”年轻男子赞了一句,然后回过神来,声音中多了一丝疑虑,“又是忠勤伯府?这么巧?”
“昨日遇到忠勤伯府二姑娘确有些巧了,那赵二姑娘一日内同您遇见了好几次,身边丫鬟又恰巧点明了赵二姑娘的身份,于是您不想知道忠勤伯府有这么位二姑娘都难。”
小厮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揶揄。
年轻男子似乎轻笑了一下,未说什么。
那小厮又继续欢快道:“今日却是您自个儿瞧见人家伯府大姑娘,自个儿主动问人家是谁的。人家姑娘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所以今日是巧合还是蹊跷,全看您怎么想了。”
“多嘴!回头看不把你这张油嘴撕了!”年轻男子的呵斥中带着明显笑意。
那小厮也只嬉笑着并不当真。
年轻男子未再多言,更未上前搭话,很快带着小厮离开了。
赵兰又留在原地看了会儿鱼,这才迈着轻盈的步子转身而去。
伯府中,仔细听完放生池边发生的一切后,继母松了口气。再抬头时,继母的神色便复杂了许多。
明年就要及笄的赵兰性子软,人却不笨,她很快明白了继母的矛盾。
能把亲闺女嫁入侯府固然好,但若侯府看不上赵芳又存了退亲之意,那就只能把赵兰推出去了。
赵兰虽非亲身,却也是伯府的姑娘,嫁过去了自然会帮衬伯府。
结了这门高亲,自己女儿赵芳也会水涨船高,今后也能说门好亲事。
由于伯府爵位不沿袭,儿子赵钧昌无法成为世子,但有了那样的亲家后,一切都有了转机。
显然,宁远侯世子对赵兰是满意的,接下来,就看他能否说服家里打消退婚念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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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侯府。
“不行!这婚必须退。”宁远侯夫人拍了桌子,神色威严,语气不容置喙。
宁远侯世子程鸿明却从不怕母亲,大声反驳:“为何不行?这婚事是祖父定下来的,且赵姑娘的母亲对我们有恩在先。我们说退就退,岂不是要被旁人说成是忘恩负义的势力之徒?”
望着善变又口无遮拦的儿子,宁远侯夫人又气又好笑,冷冷发问:“那当初是谁赞成退婚的?是谁信誓旦旦说只想娶婉儿的?就在昨日,那人还催着我赶紧去忠勤伯府退亲,那人是谁,你可认得?”
“呃……此一时彼一时嘛!”宁远侯世子面上微微一红,“两个都娶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