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和未雨分开后,花盛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未雨的身影。
未雨那晚的样子让人非常担心。
花盛甚至想,未雨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但转念又想,圣平宁这边的医术,想要起死回生都不是问题。况且未雨也不是凡人,怎么可能存在什么不治之症。
到底怎么了?还有未雨对花盛说的。
“因为你这句话,会改变我们故事的走向。”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们俩之间的未来?这对他来说,似乎有点遥远且不敢想象。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该像是这一刻,该出现画面与对白。
如果花盛回想那天晚上,他的话甚至可以被理解为一种表白。
那一天本该是很完美的。直到天极子出现为止,一切都很完满。但遇到天极子后,花盛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身边的这个少女。
梨园灯会结束后,未雨和自己距离似乎拉近了。但转瞬之间,她又变得像隐藏了很多秘密。她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她那天的样子和天极子有关?她是在害怕天极子,抑或只是略有顾虑。
还是因为自己说了什么话,而使未雨感到恐惧。
但不该如此啊?自己说的那些只是再简单不过的。花盛越是去想细想,越是一头雾水。
在对他来说仍是梦一般的圣平宁里,花盛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法力平庸的凡人。甚至连平庸也算不上,就像天极子所说,他就像一只“蝼螘”般微不足道。术道习院大多数的门生教训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
而来这里以前,自己也不过是普通人,处于社会底层。不要说没有权有势的双亲,即使只是普通的父母,也没有。
但未雨呢。花盛几乎不能理解她法力的边界在哪里,在习院内又是弟子当中的佼佼者。不仅如此,偏偏又貌似天仙。尽管只有一面之缘,未雨竟也表现出对自己有好感。
花盛不由地觉得心里没底,他与未雨之间的差距,都不要别人说,自己也能感受到。也难怪,那天极子只是见了他一面,便对他正颜厉色。言下之意,就是让他离未雨有多远就滚多远。
相比自己,天极子才是更适合和未雨在一起的吧。无论相貌、地位,抑或在习院里的名声。神仙一族与仙灵一族,又恰好是担任门生会主簿的正副职,那简直天造地设,该受到周围的祝福和羡慕。
或许他们本来就很亲近,自己毕竟也刚认识未雨没几天。横插一杠,也难怪天极子那晚表现的颇为恼怒,花盛感觉到那种恼怒夹杂着一些私心。在这种事上,少男少女都会特别敏感。
那未雨究竟是怎么想的?花盛的眼前浮现出一头银色的长发,和那张略显稚嫩却充满了灵气光芒的脸。而伴随出现的,又是虚弱地将头靠在花盛肩头的侧脸。
他竟然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是不是早就认识,或者可能在哪里见过未雨。
这也难怪,自己待在术道习院也不是一天两天,在习院哪里迎面碰到过也不无可能。或许在自己火烧思仙阁的之前,自己也曾与未雨打过照面。而未雨的样子就这么深埋在他潜意识中。
过去的事无从考证,未雨那晚在害怕的东西也不愿和他提及。反观面前的难题,倒是再明晰清楚不过。天极子,便是横在他与未雨之间的那道“叹息之墙”。
从那晚未雨的表现来看,她对天极子并没有毫无顾忌。且不论她仙术是否与天极子有差距,尤其是天极子那与生俱来的“至运”,就可能令未雨不敢随意站在天极子的对立面。
又或者,未雨并不想和天极子撕破脸?花盛脑子里一团乱麻,越是细想,就越无法平复下来。
花盛坐在屋子门口的台阶上发愣,手中捧着的《如意册》一时掉落在地却浑然不知。
“艳阳高照的天气,你做什么白日梦?”太上小君的声音传来,把花盛的心思从天边拉回到现实中。
花盛慌忙捡起地上的《如意册》,拍了拍书页上沾上的尘土。
太上小君本来只是准备进屋,但看着花盛发愣,本来想跨过门槛的脚又缩了回来,问道:“你们吵架了?”
“哪有?我和未雨才没有吵架!”花盛赶忙驳斥道,但转眼就怪自己口快了。
“竟!然!是!未!雨!少侠真是好身手!是什么时候的事?”太上小君原本已经走进屋,立刻被这个话题吊起了兴致。他一个转身,索性一步跨到花盛旁边,也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没什么时候。可能我多想了。”花盛摇着头。
“未雨可是习院里知名的冷若冰霜,居然搭理你?”
“她冷若冰霜?”花盛本来想装作开始看书,但听到这话又把书本放了下来,“不可能,我觉得她还挺开朗。”
“未雨她很少和周围弟子说话,所以大家都以为她很孤傲。”
“我们认识不久,但接触下来觉得很好相处。你不说我都以为她天生性格活泼。”
“在别人眼中,未雨可与活泼二字沾不上关系。”
“她不愿和别人往来?”
“你也是让人吃惊。”太上小君说,“以未雨的相貌,自然不少弟子会主动接近。但结果都铩羽而归,因为她从不搭理别人。”
“这习院里有两个叫未雨的不成?为什么你说的和我认识的好像是不是同一个?”
“这就是我纳闷的地方!你是哪吸引她?要不是她对你有什么好奇心?”
花盛思索片刻,脑海中并没有找到什么答案,说道:“你们都是仙术高手。我这一介凡人,并无过人之处。只是请她看了场在梨园灯会上的演出。”
“居然肯陪你单独去看演出?”太上小君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牛马开荤、老虎吃素一样。
“怎么被你一说似乎不可思议啊!”花盛也睁大眼睛。
太上小君斜眼看着他:“你这样会到处拉仇恨的。”
“或许是她很喜欢看演出吧。”花盛说,“那天我居然不知道,她是那场演出的暖场嘉宾,所以还挺冒失的。”
“其实未雨来习院时间也不长,由于才艺出众偶尔会在外面演出,在习院内也是极速蹿红。今年在门生会竞选主簿时,就被大家推选上副主簿宝座,让她参与主导习院内的庆典活动。”
花盛这才发觉自己对未雨知之甚少,却又比别人和她走得更近,不免心里不踏实,问道:“不过那天我和未雨在一起的时候,遇到天极子了。”
“听上去,那可真不是个合适的时候。”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术道习院里很多人看不起我这样从凡间过来的,尤其是那个门生会主簿。”
“他把你称作蝼螘了?”
花盛没有回答。
太上小君拍了拍他的肩:“你别放心上。有些人并不是针对你,他们只是看不起这一类人。而你恰好又是其中的一个。”
“他很反感我和未雨在一起。”
“天极子这样想并不奇怪。毕竟未雨在习院里像众星拱月般,怎么能和他最看不起的一类人走在一起。即便你们只是朋友。”
“但我不甘心。”花盛语气很坚决。
“你当然不会甘心了。未雨要和谁交朋友,是她的自由。天极子怎么管得了?”太上小君停了停,继续说,“不过天极子会给未雨压力,他们都在门生会当职。而且如果真结仇,他给你制造点麻烦应该不是难事。”
“那我在习院里是不是要小心点?”
“你应该更加大大咧咧!和谁交朋友,不光是未雨的自由,也是你的。”
“那这样岂不是明摆着和天极子过不去?”
“那当然。”
“别用这满不在乎的口气。你作为神仙都算是有背景的,爷爷是太上老君,你当然不把天极子放在眼里。我只是一介凡人,和你相比我几乎什么都没有。”
“既然你什么都没有,那你不也什么都不会失去?”
花盛接不上话,他确实没有什么好怕的。顶多就是一无所有,这和他现在的状况也差不了多少。但是他仍希望自己有本事,能跨过天极子这道“坎”。
“天极子的仙术水平如何?”
“据我所知,不低。”
“你觉得我的仙术水平如何?”
“不高。”
“这样太含糊了。如果在术道习院里来排的话,他大概处于什么位置?”
“前百分之一吧。”
“我呢?”
“后百分之一。”
花盛捂着自己的眼睛:“这哪是不高和不低的区别?这明明就是天壤之别!”
“这重要?”
“废话!这当然重要。”
“为什么?”
“我怎么可能击败他?如果我不能击败他,我又怎么能忽视掉他的看法?”
“你想击败他?”
“如果不把他放在眼里,除了去击败他,我有其它选择?”
“也许有。只是我还没想到。”
“你这不是抬扛嘛!想不到,那就是没有!”花盛说道,“天极子的仙术高强,他要阻止我接近未雨,至少有一千种办法。”
“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
“这本来就明摆着!”花盛说道,“所以我才焦虑。”
“你不必焦虑。焦虑不能解决问题。”
“说不过你。”花盛把头扭到一边。
太上小君说道:“你的意思是,希望给天极子一些教训?让他可以别管你和未雨的事?”
花盛点了点头:“你愿意帮助我吗?”
“当然。”
“真的!为什么?”
“那还用说,因为你是主角啊!你听说过有样特别厉害的东西叫主角光环么?”
“别开玩笑了!”
“那在下换个理由。”太上小君说,“因为我们是朋友。”
花盛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暖意:“但是,照你说的,天极子仙术极为高强?”
“他甚至会施展很多凌霄级的仙术。”
“那该怎么才能击败他?”
“要击败他用的未必是仙术。因为仙术很难击败他。”
“我正想说,你应该也知道。他身上有……”
“有叫至运的东西。”太上小君说道。
“所以即使比他强的神仙,也未必能打倒他。而且理论上来说,他是永远不可能被打倒的。”花盛显得一筹莫展。
太上小君想了想,说道:“在下觉得倒也未必。”
“如果他足够好运。那岂不是谁都拿他没辙?”
“好运,不代表无敌。有时好运气也会被打败。”太上小君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花盛愣住了,他开始沉思。要打败一个法力高强的神仙,已经难于登天。何况是一个拥有至运的神仙。因为即使自己的法力超过了天极子,但只要天极子拥有至运,那就像那天晚上一样。他的石块永远没法砸中对方。对方不会被攻击到,那又该有什么办法破他那种“至运金身”?
可是,花盛的脑海中开始飞速旋转起来。他开始审视“至运”这个困难问题本身。如果“至运”不是无敌的,那就需要一样能真正无敌的东西才能击败“至运”?
花盛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模糊的东西,但却又无法将其准确描述出来。
“我似乎能想到一些东西,但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花盛缓缓道,“我觉得这至运,应该存在着某个漏洞。或许我一开始就理解错了。这不是一个运气属性的问题,而是一个关于信仰的问题。”
太上小君说道:“如果你想和他一比高下,眼前或许有个机会。”
花盛急不可耐地问:“什么机会?”
“天目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