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漓之所以给蓝夫人那张玻璃方子，并不是出于什么姐妹之情，朋友之义，而是纯粹地为了换取蓝夫人的信任，甚至是为了今日。

蓝夫人若是性子贪婪些，只把她当做利益交换的伙伴还好，但是蓝夫人越是对江漓交心，江漓就越觉得心虚。

她终究是要辜负蓝夫人的这份情谊的。

但等江漓走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已经收起了略微失落的心情。两国交锋，本就不择手段，不可避免会有无辜牺牲。况且，交锋之下，所有人都不无辜。

江漓回到寝室，朝赵璧羽的房间看了一眼，房间里烛火已熄，像是里头住着的人已经睡着了。

但等她洗漱完毕，挥推仆人，也熄灯歇息的时候，赵璧羽却悄无声息地进了她的房间。

江漓下意识朝后窗看了一眼，发现赵璧羽翻窗的技能真是越发熟练了。

她忽然想到告别蓝夫人时，对方嘱咐自己的那句话，忍不住故意调侃赵璧羽道：“你这般明目张胆地进我房间，不怕被人发现了，私下又要编排你东丹陛下如何‘遇人不淑’了？”

江漓的话正戳中赵璧羽隐秘的心思。

说实话，虽然这个假“陈阵”是他假扮的，但他还是有些介意，尤其是想到等此间事了，“陈阵”和江漓的事大约也解释不清楚，他就更加耿耿于怀了。

但若为了所谓的名声，就要规规矩矩和江漓保持距离，他也不愿。

他顿了一瞬道：“那我们便小心一些，不叫旁人发现就是了。”

说完，还不等江漓发表什么意见，他自己就又接着叹了口气，哀怨道：“说起来，我们本是光明正大的一对夫妻，你更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我们竟是连见个面都要偷偷摸摸的，我可算是知道偷情的辛苦了。”

“胡说什么呢？”江漓见他越说越没谱，都扯到偷情上去了，不由轻斥了他一句。

赵璧羽却又突然一把揭开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说道，“未免你以后见到陈阵尴尬，往后我们单独相处时，我便不带这劳什子面具了，更省得你忘了我的长相。”

江漓听他语气醋意十足，便带着笑意道：“陛下龙章凤姿，使人一见倾心，终生难忘。”

“这还差不多。”赵璧羽也被逗笑。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赵璧羽这才问起正事，“陈玄昼要你培育的可是能高产的种子？”

陈玄昼是西陵大皇子的名讳，但以为身份尊贵，鲜少会有人敢直接提起他的名讳，江漓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陈玄昼是睡。

她点头道：“但凡不是昏庸至极之人，都会知道粮食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大皇子想要高产的种子，这并不奇怪。不过你放心，我并打算真的帮他，所谓培育种子，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但也只能拖得了一时，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除掉大皇子。”

“你可是已经有了计划了？”赵璧羽又问。

江漓再次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极低，甚至不及夜间的虫鸣声，只要和她近在咫尺的赵璧羽才能听见，“半个月后，是宫里容妃娘娘的生辰宴，我会想法子进宫去，到时便是诛杀的好机会。”

赵璧羽迟疑道：“陈玄昼虽是皇子之名，但权职已和皇帝无疑，不过是区区一个宫妃的生辰宴，陈玄昼怕未必会参加。”

江漓道：“可不管怎么说，西陵现在皇帝都是他父皇，容妃正得他父皇喜爱，他总要给他父皇几分面子的。而且，到时他知道我要参加，势必怕我会趁机生事，就算是为了监视我，他也一定会去的。”

赵璧羽：“可就算他去了，你说过他身边暗卫明着的护卫无数，想要近他的身仍是不易。”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宴席上人员烦杂混乱，若我能事先埋伏在恰当的位置，以我的箭术，兴许也能成事。”

江漓却摇头道：“不，我进宫对付陈玄昼，你要留在宫外接应我。”

赵璧羽一听，当即皱眉就要否决。

江漓及时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压在了他的唇上道：“你先听我说完。”

“方才蓝夫人找我说话，也提了容妃生辰宴的事，我以为容妃制作烟花为诱饵，想要进宫十分容易，要带上你也不难。但我们要的，不单单是诛杀大皇子，还要平安回到东丹。

“届时，若事情顺利，大皇子生死，宫内定然大乱，进出宫门也会更加严格，宫外必要有人接应，事先安排好后路，我们中必须要有一个要留在宫外。

“而没有我，你是肯定进不了西陵皇宫的，所以只能我进宫杀人，你留在外头接应。”

她又安慰赵璧羽道：“你不用担心，我虽然没有像你一样精妙的箭术，但我可是连天羽山的山崩都不怕的人，要杀大皇子，也不一定非得近他的身。”

听江漓提到天羽山山崩，赵璧羽脑海里回想起那天江漓破石而出的情形，忽然心念一动，问江漓道：“你破开天羽山的石头，以及两次炸开岐山石用的东西，是烟花？”

他又忽地记起，自己探查岐山石碎裂现场的时候，闻到过一股淡淡的硫磺焚烧过后的味道，和每次燃放烟花后的味道几乎相同。

当时他没留意这些，却迟钝了这么久，才发现两者很可能是同一件事物。

没想要，像烟花那样，看起来美丽而又脆弱到稍纵即逝的事物，其间竟然蕴涵着震碎山石的巨大力量。

震惊之下，他又问了江漓一遍：“烟花真的能震碎山石？”

江漓给了他肯定的答案，“让烟花冲上天空的东西，叫做火药，若数量足够，可以造成山崩之势。”

正因为如此，她才有把握，不近身也能杀人。

待到容妃娘娘生辰宴的时候，她可以趁机在烟花中做手脚，届时只需她点燃引线，把大皇子引到恰当的位置即可。

而且，当日进宫祝贺的达官贵人也必定不少，说不定还可以顺便再多带走几个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