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夺听完之后,轻轻放下了这件成化斗彩玉壶春瓶。
他看了胡允德一眼,不置可否。
前头说过了看完再单独说,胡允德也就没有问出口,点点头,继续看。
在吴夺和胡允德看东西的时候,伍先明和他的小罗太太也一直没说话。伍先明面无表情,坐在了墙边的沙发上,不时喝一口茶。而小罗则站在长方桌一角两米外,脸上一直挂着礼貌的微笑。
粉彩瓷器,是华夏最晚出现的彩瓷种类,胡允德也放到了最后看。
现在看的,是五彩和珐琅彩。
五彩瓷器,是一件大罐。
典型的万历五彩鱼藻纹大罐。
说起明代瓷器,有很多经典品种,比如洪武釉里红,永宣青花,永乐甜白,还有吴夺和胡允德前面看的成化斗彩、弘治娇黄。
而万历五彩,也是值得一提的经典品种。
五彩瓷器,出现的时间大致是在元代后期,明代的早中期有所发展,但是很多人不感冒,特别是文人,还有点儿鄙视。
为什么呢?因为俗。
红红绿绿,色彩浓烈。
明代早中期的彩瓷,还是以斗彩为主,虽然当时斗彩也叫五彩,但是和真正的五彩还是不同的。
区别不在有没有釉下青花作底,主要在风格和技术上;风格上看,斗彩淡雅,五彩浓烈;技术上看,斗彩是“填”,五彩是“涂”。
而在万历时期,五彩的发展,迎来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潮。
万历他爹隆庆,当皇帝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有一项特别有名的政策,史称“隆庆开关”。自此以后,商业发展确实提速了,尤其是江南一带;百姓的钱袋子,明显要比以前鼓了。
市场繁荣之下? 最受欢迎的艺术品? 那必然是媚俗的;因为只有审美的最低层次,才能迎合最多数的消费者。
明朝两百多年的历史? 在瓷器数量上占据统治地位的? 依然是青花器;但是,就在万历朝? 五彩却出现了和青花分庭抗礼的势头。
万历五彩,不少器型比较硕大? 大盘子、大罐子? 一尺以上的很常见。
红红绿绿,色彩浓烈,个头又大,广受欢迎。文人眼里的“俗”? 在市井百姓眼中? 那叫一个漂亮,那叫一个美。
当然,官窑五彩和民窑五彩还是不一样的,官窑就是官窑,起码胎釉彩料更为精细? 工艺更为精湛。万历民窑五彩,传世数量相对还是比较多的;但是官窑五彩? 那就要贵多了。
这件大罐高达40厘米,红鱼绿藻? 视觉冲击力很强。
不过,没有底款。
而且? 也到不了官窑的水准。
但它依然是一件万历五彩的精品。
吴夺定性之后? 顺带给估了估价? 五十万到八十万。
这要是官窑,怎么也得两百万起。
看完这件万历五彩鱼藻纹大罐,吴夺和胡允德相视点头,一致肯定。
万历五彩鱼藻纹大罐看得时间比较长,但是剩下一件珐琅彩橄榄瓶,看得就快多了。
因为大开门。
橄榄瓶这种器型,因为形似橄榄而得名,雍正乾隆时期最是流行,乾隆以后就少见了。
这件橄榄瓶上的画片,是“松竹梅”岁寒三友,也是一种经典画片。
上部空白处带一句题诗:不畏风雪春常在。另有三方朱印:凌寒、长青、香远。
底款为四字双行蓝料楷书:雍正年制。
说它大开门,不是说它是雍正官窑珐琅彩,而是大开门的民国仿品。
民国仿雍正珐琅彩,不算很难辨识,所以这一件看得时间也就不长。
“有点累,休息一下。”看完之后,胡允德笑道。
“不必着急,你不定下,我不会通知其他人。”伍先明起身应道。
先让人看了,肯定不可能中间横生枝节。不过伍先明这句话也是一种提醒,你不看完、不定下买什么,后头的买家就得耽搁。
胡允德点点头,“伍叔,我去院子里抽根烟,透口气,很快。”
伍先明笑了笑,“那我就不陪你了。”
吴夺接口,“我也抽一支吧。”
两人下了楼,来到院子里,慢慢走着,压低了声音开始交流。
对于青花器,两人观点一致,只有两件民窑值得收,一件康熙人物纹盘口尊,一件嘉靖云龙纹大罐。
“那件弘治黄釉,底釉不对,泛灰,但是整体来看,却又感觉能到代。你怎么看?”胡允德接着就提到了弘治黄釉凤纹执壶。
“依我看,那件黄釉执壶,是官窑真品无疑。”吴夺言之凿凿。
这个他不会听错的。而且,这件黄釉凤纹执壶,他还听到了一些辅助性内容。
“这么贵重的东西,但有一个疑点,也不敢大意啊!虽然只有这一点底釉的问题,但实在是说不通啊。”胡允德沉吟,“弘治黄釉,不是一般官窑,早期的底釉是很白的,后期闪青,但从来见过、也没听说泛灰的!”
吴夺回应:“德叔,这个底足低矮光滑,胎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底釉,釉质和施釉工艺也没问题,只有釉色泛灰让人感觉不对。但这一点,看似有问题其实不是问题。”
“噢?”
“虽然我也没见过类似实物,但是却能解释得通。”
“你说。”
“您也知道,弘治皇帝是一个极为节俭的皇帝,弘治官窑相当之少,御窑厂还曾经停摆。”
“这个和底釉泛灰有关系么?”胡允德不解,“再节俭,黄釉也是‘皇’釉,大部分还作为祭器,工艺上肯定马虎不得。”
“对。但是曾经有一段时间,为了缩减开支,导致黄釉质量也有所下降,别的都没什么,就是出现了少量器物底釉泛灰的情况。底釉泛灰确实不好看,所以很快又改善了,但是改善也没早期那么白的釉色了,所以弘治黄釉后期底釉是闪青的!”
胡允德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泛灰的底釉,是早期的白色底釉和后期闪青底釉之间发生的?而且还产生了‘过渡性’影响?”
“对!所以,我觉得这还是一件弘治官窑真品!”
胡允德听完,一脸惊奇,“这一点,我怎么闻所未闻?!”
吴夺心说,你肯定闻所闻问啊,我也是刚闻的。
要不然,我肯定也会当成高仿来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