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夺暗叫惭愧,古玩博大精深,家具类的东西,自己以前接触太少,还是不大行哪!
惭愧归惭愧,有漏不捡那肯定不行。
清早期铁力木苏作翘头案,工艺上佳,牙板精雕,整体又没什么大磕碰,八千······
要说缺点,就是稍微小了点儿,长约一米八,宽也就四十厘米。
铁力木不同于紫檀花梨,铁力木是能出大料的,不难见到大独板;明清时期四米长的大型翘头案都有过。
但即便这样,这张翘头案四五十万的价儿是有的。
吴夺刚要说话,孩子姥爷却先开口了,“这木头这么硬,不会是什么铁桦木吧?那可就值钱了。”
吴夺一听,心说这家具值钱在年份和苏作的工艺上,他却在硬度上较上劲了。
他说的铁桦木,比铁力木可要硬多了,号称最硬的木材,说出来让人难以置信,铁桦木的硬度是钢铁的一倍!有的航天配件用的就是铁桦木。
吴夺迅速掏出手机,搜了搜铁桦木,而后将手机递到他面前:
“老爷子,您看看,这是铁桦木,哪有这么黑啊!”
确实,铁桦木的木料呈现黄褐色,根本没有铁力木颜色这么深。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这孩子还挺认真。”孩子姥爷摆摆手,“怎么样,要么?”
“要了!不过老爷子,我们三个一起来的,最后一起算钱吧。”吴夺没有立即砍价,单件砍不好砍,也不方便,不如全看完了最后再说。
“好,那你们继续看,这些东西太占地方了。特别是那俩立柜,你要给你大便宜!”
“呃,那俩立柜就算了。”吴夺笑了笑,“我买这案子,就是放书房里用的。”
当吴夺过去看那几件瓷器时,罗宇泽已经全部看完,满脸失望之色。
一共六件瓷器,都挺大;不是大瓶就是大罐;但,年份却都不老。
甚至,还有两件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厂瓷。
厂瓷是个专用称谓,指的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期、也就是计划经济时期,景德镇国有陶瓷厂的产品。九十年代以后呢,国有陶瓷厂陆陆续续地改制或者停产了,厂瓷也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对于瓷器入门选手来说,先从厂瓷开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里头有比较出名的“十大瓷厂”,比如建国瓷厂、人民瓷厂、东风瓷厂、光明瓷厂等等。
十大瓷厂当时出的厂瓷,很多都是用柴窑烧的;而那个时期的瓷器匠人,也没太多商业思想,专心致志;原材料和工艺上,也都很好地沿袭了古法。
所以,精品厂瓷可作为很好的学习标本,也有一定的收藏价值和欣赏价值。同时价钱不高,经济压力小,遇上赝品的几率也低。
但是,对于吴夺和罗宇泽这样的人来说,肯定不会入手厂瓷。
六件瓷器,两件厂瓷,还有四件,基本都是民国的东西。
民国的东西也有高低,比如珠山八友的作品,那就是高档货;还有一些民国顶级高仿,也是很有价值的。
但是这四件民国瓷器,其中有三件,都是带画片的粉彩,不需要细看胎釉,一看画片的画工,那就得皱眉头。
还有一件大瓶,是蓝釉大瓶,盘口,象耳,出筋。所谓出筋,就是瓶身带有并不高的棱线,叫“棱”有点儿牵强,所以叫“筋”。
但是这东西,罗宇泽看不懂,只觉得年份应该不老。
吴夺凑上前,细看一番,也觉得不老,像民国的东西。
主要是这个蓝釉比较特殊,不是清代出现过的。釉特别厚,呈现一种比天蓝略灰的颜色;还有一些窑变色,色呈红黄,主要出现在筋上。
“这不会是民国仿钧窑的失败品吧?”罗宇泽一边翻底让吴夺看,一边低声问道。
这大瓶有半米高,翻底还有点儿费劲。
吴夺一看胎底,哎?不是瓷胎啊!
用手摸了摸,继续仔细看了看,吴夺明白了。
这是紫砂胎啊!
吴夺对于紫砂的研究,这段时间以来,那可是精进不少。
原来,这大瓶是宜钧釉!
宜钧釉,是宜兴仿的钧釉,明清时期就已经比较兴盛了;宜兴是紫砂之乡,以紫砂做胎,烧造钧釉。
所以,严格来说,这件宜钧釉大瓶不能算瓷器,因为不是瓷胎,是紫砂胎;应该属于比较特殊的釉陶器。
还真让罗宇泽说中了,这就是民国时期的宜钧釉,而且是一件失败品。
宜钧釉的釉色是以蓝釉为主,但精品蓝釉是光鲜亮丽的,有人曾形容“艳若蝴蝶”。而且宜钧釉的窑变,多为点点红星或者呈现优美的流动水纹。
但是这一件大瓶,釉色厚重暗沉,窑变色也只有不规则的红黄色。
就艺术品来说,确实是失败了。
不过呢,这大瓶只是釉色烧得失败,从紫砂胎土、釉面质感、整体造型上来说,并没有出现大问题。
也不能说难看,但入不了专业人士的法眼;器型够大,造型不错,特别是两只象耳,还比较精致。做家用器物,那肯定足够了。
只是,吴夺和罗宇泽肯定是不会收的。
吴夺低声对罗宇泽说了几句,罗宇泽失望之余转而问了一句,“你把那翘头案收了?”
吴夺点点头,“回头细说。”
这时候,赵赟还在鞋盒里翻来翻去呢。吴夺和罗宇泽也便凑上去了。
这俩鞋盒里,塞得东西还真不少,有老怀表,有铜钱,有小玉件,小木件,等等。看得出来,这些东西想必是孩子姥爷挑过的,起码都像个样子。
同时,这些东西也是被上次来的人挑过的。剩下的,古玩价值看起来都不算很高。
他俩上前,看了没有多久,赵赟已经全部过完一遍了。
赵赟放下最后一件东西,冲正在看一件东西的吴夺翻翻眼皮,“吴哥你看吧,被人挑过的还能有好么?最好的就是几个清末的小花片,还都不白,青乎乎的。”
罗宇泽却嘿嘿两声,“你眼力不够,我们再看看。”
“要说顶级好东西,或许我眼力不够。但这差东西啊,根本就不用费劲。”赵赟说着,拿起了一块岫玉牌子,“你看看,这浮雕的虎啸山林,老虎都给雕成猫了。”
“铜钱你也都看了?”罗宇泽指了指整齐码放在鞋盒一角的铜钱。
“这就是我看完了给码好的,原来散在俩鞋盒里呢。”赵赟太胖,蹲得难受,说着站起身来,“全是乾隆,你自己看吧。”
罗宇泽还真的一个个看起来,而且他看得很快,因为这些乾隆通宝确实很普通,没有一枚的价值能超过五十块的。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赵赟皱了皱鼻子,“你们看的瓷器,也全都挂了吧?白跑一趟。”
赵赟一边说,还一边看了看已经走出去的同桌。得,这下连一百块都省了。
“起码那张翘头案我收了。”一直在看东西没有作声吴夺,终于微笑开口,“小伙儿,不要这么急嘛。玩古,要沉下心来;比如这件东西,你仔细看过么?”
吴夺手上拿的,也是他过来之后一直看的。
一枚通体黝黑的印章。
这印章高约五六厘米,正方形底,边长在三厘米左右,上有桥钮;同时,印章的上半部分配合桥钮,比较圆润;整体上圆下方,造型虽然简单,却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再看,还有点儿像一个艺术化的秤砣。
“看了,煤精的东西吧?材料就不行,名人谁用这个做印啊?”赵赟应道。
“你小子,浮皮潦草,煤精的东西会这么轻么?而且煤精能做印章么?”
煤精也叫煤玉,就是煤炭的伴生矿石,本质是有机矿石,所以重量比一般的石头轻多了,硬度不高,相对也比较脆,做印章确实不合适。
赵赟一听,扭头看了看门外的同桌和他姥爷,两人也在说着话;赵赟重新蹲下来,压低声音,“到底是什么?”
“这是墨晶石。”吴夺对玉石类质地的判断,那肯定是专长,化学成分都能给说出来。
“墨晶石?”罗宇泽一听,“就是楚石吧?”
吴夺点点头。
“嗐!”罗宇泽和赵赟同时出声,面露失望。
赵赟接着说道,“这就是楚石啊?我没见过,但是我听说过啊!印章里四大名石,哪个不比楚石强?我还知道,齐白石当年练习篆刻,就买了两大筐便宜的楚石,在家刻了磨,磨了刻。他都当练手料用了······”
吴夺叹了口气,“刚说了你得沉下心来。墨晶石是传统印材,虽然知名度比不了田黄、青田、鸡血等等这些名石,但是能被选中长久不衰,肯定是有道理的。而且,墨晶石里的顶级材质,也不是便宜货。”
“你说得对。”罗宇泽又接上了,“可问题是,不是便宜货,它也不是高价货啊。就当这块墨晶石是顶级的,这一小块算你大几千,够可以了吧?没啥意思啊!”
“你说的只是材料钱,印文你还没看呢。”吴夺微微一笑。
罗宇泽一愣,“我是没看,来,让我看看。”
赵赟尴尬挠头,“我看了,可没有全看懂,上面刻的字儿太多,而且我觉得材质不行,就没太费工夫。”
印文是阳文小篆,加上印文是反着的,所以看起来确实也得费工夫。
不过,这印文的内容,是出自白玉蟾《大道歌》,吴夺恰好读过《大道歌》,所以辨识印文就挺快。
这还得益于老财主,吴夺是从老财主的藏书里读到的。
印文一共十四个字,出自《大道歌》中的两句:
神仙伎俩无多子,只是人间一味呆。
罗宇泽看了一会儿,也是够费劲的,看向吴夺,“行了,你快说说吧!”
吴夺便说了出来,接着又道,“关键是看刻印的功力!”
“刻工是不错,可问题这不是名人章,其他部位也没有落款,不知道作者是谁;刻得再好、哪怕觉得像哪位名家也不行啊?”罗宇泽顿了顿,“不过估计他也不会要多少钱,你自己留着玩玩也行。”
这时候,赵赟眼珠子一转,“吴哥,这东西肯定不一般,到底咋回事儿?”
“先收了,回头再说。”吴夺重新将这枚印章捏在了手里,“我再过一遍,没别的咱们就撤。”
“好吧。”罗宇泽和赵赟都点了点头。
接下来,还真是再没有别的值得收的物件了。
没办法,让一个夹包袱的古玩贩子过了一遍,能有这两条漏网之鱼就不错了!
吴夺拿着印章问价,赵赟同桌的姥爷一看,“这个印章,孩子他妈小时候还用绳子穿了,绑在木棍上当秤砣用哩,秤盘是用罐头瓶盖做的。”
“哎哟,这么有纪念意义啊,那咱们还是别买了。”罗宇泽故意说道。吴夺想收,回头会告诉他这里头的道道;但现在是谈价,肯定压得越低越好。
孩子姥爷摆摆手,“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你们想要就拿上,我听我父亲说,可能是清朝的。”
“老爷子,多少钱您能卖啊?”吴夺问。
“你就要一个案子、一个印章啊?”孩子姥爷想了想,“你说你要是多要,我也能多给你便宜点儿,你就要俩······”
吴夺也想了想:
“老爷子,案子您要八千,我是觉得有点儿高了。这印章呢,说实话材料一般,要是好东西,体积又不大,上次来的人指定一并收走了。但您是赵赟同桌的姥爷,我也不好意思砍太狠,我就要这两件,一共八千,您看行吧?”
“不行啊,小伙子,这印章好歹是清朝的,怎么值不了三千两千的?我还想两件一起给你算便宜点儿,那也得一万啊!”这姥爷还真不让价儿。
许是被上一个人砍过价,现在明白过来了,这点儿经验都用吴夺身上了。
“八千五!”吴夺笑了笑。
“真不行啊。”
“九千。”
“小伙子,你就别砍了。”
“九千五。”
“就差这五百吗?小伙子。”
“好吧,一万就一万吧。”吴夺叹气。
其实,对方开的一万,完全可以立马答应,而且对方也不是古玩行里的人。但吴夺还是给了他一个心理缓冲,让他觉得自己没有卖亏,觉得吴夺能出一万就算到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