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好日子且算是到头了,亦是得意不了多久的,方才乐呵了小半晌,再瞧见却是哭丧着脸儿了,只因了千牙金的一句:“对了!我记起来了,喏,我还有这个。”
千牙金自衣兜内摸索了许久,不会儿便是揣出了一张银票,仔细之下亦能寻出些端倪,这张银票可不是寻常的通货银票,而是私人钱庄的借记票根。
其上书满了各色当铺,钱铺,钱肆的商号,倒是无关紧要的,继而再往下瞧去,末尾处竟是赫然书着:“借记二十两银元,钱主:杨泰初。”
“这是那家伙交于我的酬劳。”千牙金如实说道。
如此一来,这不正是证据嘛,他亦是没得法子再做抵赖了,单单感觉这天要塌了,地要陷了,一个劲儿地晕乎,便是自靠椅上跌了下来。
完喽,完喽,可全是露馅喽,惨兮兮的样儿望了望杨老爷子,又瞅了瞅身旁的杨夫人,如此一副败家子的作态,怕即是自己的亲爹亲妈,亦是不惯着自己了。
姜禛这丫头却是乐呵坏了,连忙牵着姜婧的小手便行了上去,方才不还在讥讽自己嘛,这会儿终是能泄泄气了,回讽道:“呦呦呦,我说杨家的大少爷,您这当子是怎的了?怎就蔫巴了呀?莫不是病着了吧?”
气是气呀,杨泰初倒是想还嘴的,可惜眼下还犯着错呢,杨老爷子亦是在身旁死死地盯着他,瞧那面露凶狠的样儿,虎毒还不食子呢,难不成这杨老爷子还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混账东西!”一声儿呵骂道出,差些未吓着杨泰初,而后便闻“啪!”的一声儿,杨老爷子可是未给他什么好脸儿的,赏了一个巴掌不够,还欲再揣上几脚,幸在被杨夫人拦下了,可劲儿地劝道:“老爷,莫要动着火气了,当着点儿身子。”
先前杨泰初狡赖时的那般嘴脸,可还映在杨老爷子眸中呢,俞想便俞是来气。
又是一嘴巴子扇出,“啪”的一声儿落在杨泰初面儿上,这会儿再瞧瞧他这脸蛋儿,可是未见着好的,方才便是挨了好一顿的胖揍,早是肿的肿,红的红了,眼下更是透着点儿紫,好不凄惨的模样。
见着如此一幕,姜禛亦是感同身受的,月初方才被那秦家的杞娘赏了二十个耳光,可是疼了她好些日的,彼时甚者连吃饭都不利索呢,还需小韭或水心喂她才可。
怯怯惊惊之间,竟是缩回了陈译的怀中,单单探了个小脑袋出来,生怕接下来的一巴掌会甩到自己脸上。
这一天儿天儿的,尽是瞎闹腾,天不怕地不怕的姜家小祖宗,竟也会露怯,姜婧在一旁亦是瞧着稀罕,估摸着到底还是女儿家的,定不会娇蛮一辈子的,遇了慕人,自会有所改变。
“爹爹,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错了,孩儿再是不敢了呀!”杨泰初跪在地上,忙不歇地拉扯着杨老爷子的裤腿,求饶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打今儿个起,可休要再讲你是我杨家的人!”话说如此,到底还是在气头上罢了,逐出家门或是过了些,可面壁思过,禁足之类的,定是躲不开了。
这扰人的雨,却是未曾停息过,一落便是三个昼夜,门前的小渠沟早是溢满了,不时亦有小水泡咕咚咕咚地浮出,把不准便是堵着泥泞了。
今儿该是轮着水心拢土了,一场两场小雨倒是醒人的,自是乐得瞧见,可而今一下便是大几天的,怕是要溺着花花草草了。
姜禛这会儿亦是闲不住的,或是惦记着自己的小葵苗吧,那可是自己惊蛰天儿方才植下的,莫要遭水淹了。
现下便是嚷嚷着,非是要同水心一块儿,这若再飘个风,寖个雨什么的,届时再染个风寒,那水心可要挨板子了。
一连几句的:“娘子,三娘子,您可快些回屋头内暖和着吧。”道出,无奈,半点儿用没有,可不是个倔驴脾气嘛。
“对对对,可要拢瓷实咯!”她好花草鸟木的兴子,倒是不假,边是为水心撑着伞,边是不歇地唠叨着,叽里呱啦念了个没完,同那菜肆上的鸡婆子一般。
忧心倒是无错,但见身后却早是行来一人,轻唤道:“三妹妹。”闻言回身望去,正是自己的大姐姜婧。
“大姐,您怎的跑外头来了?快些回屋头内呆着吧,这天儿可是寒的很呢。”姜禛担忧道。
姜婧于杨府内受辱,这事儿可未有多少人知晓,尽管她每每说道:“无事,无事。”可好歹是打小玩到大的姐妹了,她言语之中的故作坚强,姜禛自是明了的。
或是因了自己的愧疚吧,这些时可是没日没夜地护着姜婧,生怕她再遭罪了,不时亦会溜达进姜婧房内,什么嘘寒问暖,解衣推食的,俨然一副伺候小娃娃的作态。
这嘴上好一顿的忙活,可算是将姜婧哄回屋了,什么烧好的顶炉给她置上,热好的祛湿茶给她递上,巴不得十二个时辰都随在她屁股后头,随唤随到。
屋头内的炉火燃起,确是温暖了颇多,窗外灰蒙蒙的天儿单单瞥去一眼,都会令人甚感湿冷,可是苦着水心了,这会儿还在独自一人扒拉着黄土呢。
见着姜婧已是饮完一杯茶水,姜禛又是连忙询道:“大姐感觉如何?暖和吗?需再添一杯吗?”
想来也是有趣,分明自己才是大姐,可这会儿却是被小三岁的妹妹所照顾着,关切着,倒是没来由地有些不自在了,随意地对付句:“暖和暖和,不需了”后,便是不再言语。
眼下再瞧着二人,可不像是姐妹,反倒似躲雨相遇的陌者,竟是窘尬了起来,可都揣着小心思呢。
姜禛呜呜咽咽好半晌了,可对自己大姐的歉意,却终是未能言表。
犹犹豫豫之际,自屋头外闻见了小韭的唤声:“娘子!娘子!”晓得是小韭再寻自己,姜禛同姜婧招呼了一句:“大姐,三妹尚离开片刻,待会儿再来看你。”
如此念着自己,顾着自己,其实大可不必,但眼下姜禛早是离去了,自己这话儿当真说了,怕也是闻不见的。
小韭方才自浣衣局收工,正走半道上呢,却是被半夏那娘们斥道:“喂喂喂,可是有人在弄客堂待着三娘子呢,再瞧瞧你这下人,怎的每每都是如此呢?可莫要让客人待久了。”
越想越是委憋屈,即见着自家娘子了,依旧不忘怨怨一句:“那臭娘们就晓得挤兑我!”
“好好好,小韭可莫要上心了,待下回我在了,定帮你好些收拾收拾那娘们!”姜禛同小韭安慰道。
吩咐小韭去姜婧房内伺候着,当下她正独自一人撑着伞,行在黄梅雨中,今儿个的水雾倒是稠了些,瞧着荷花坞中的睡莲亦是朦胧的,单单能见着若隐若现地几抹粉色,再者便是一片灰白。
会是谁在待着自己呢?她这会儿尚在寻思着呢,末了抬头,却是寻见了一席熟悉的身影……陈译。
可不是见着心上人了嘛,但见她轻快着步子,似要立马飞奔至他身前,窜入他的怀中一般。
这人儿倒是欢喜的,不料天空不做美,湿漉漉地小石道可是滑了些,几步踉跄亦是跌落在了地上。
这又是泥的,又是雨的,怎就不当着点儿呢?真真是位粗心大意的主儿。
“呜──疼!”她这会儿可还在地上趴着呢,哭喊小半晌了,终究还是未爬起来,若是陈译不来扶着自己,保不齐便要赖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