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鹰涧外三十里,帝鸿氏一族的斥候远远见将领卓立成骑牛而至,便立即接应于他。
待到近处之时,那斥候才赫然发现,平日里最是健硕的立成校尉双手似被烈火焚伤,身上更是添了多出被火焚后的伤势。
斥候心中大急,连忙关切地说道:“立成校尉,您的伤...”卓立成摇摇头,抬手一把扯下那斥候背上的行囊,摸出两贴止血的巫药。
那斥候见此立刻帮卓立成双手缠上止血的巫药,卓立成这才点点头,对那斥候说道:“我并无大碍,你在此继续监视腾渀氏一族的动向,我须立刻回白荆城见大将军。”
那斥候道一声“诺”,卓立成点点头,再度骑着火云榻急向白荆城而去。
未滨城城外,腾渀氏大军驻地。
将军空万庭策马直奔军中大营,帐前翻身下马,冷着脸进了大帐之内。此时留于大帐之中的,是腾渀氏老将空韫帛与另一位年轻将领空启宁。
空韫帛年纪虽长,却是个善于谋划之人,腾渀氏一族早期领地的扩张,他亦是立下不少的功劳。
空启宁则是比空万庭更为年轻一些,他是族中哲平长老的子侄,也因族长空天胜于哲平长老长期不睦,以致他在军中并不为人所重视,颇有些郁郁而不得志,总是皱着眉,不过他对于军中之事却是极为严谨,是青火大营中极为优秀的年轻将领之一。
空万庭与卓立成一战之后,受了那风云搅的蛮力所伤,腹内也是不住的阵痛,加之一路颠簸而归,下马后便捂着胸口走至正座之前。
老将空韫帛见空万庭受伤归来,急忙上前一步,关切地说道:“将军,你此番前去函鹰涧巡察,怎会受伤而归。”
空万庭吐掉一口黑血,长舒一口气,冷着脸说道:“帝鸿氏一族失了未滨城果然不肯善罢甘休。今日前去函鹰涧恰巧遇见姬少瑞麾下卓立成,于他激战一番。我猜测此人应是前来探我青火大营之虚实。”
老将空韫帛闻言后立即问道:“将军,依你之见,函鹰涧可否抵挡帝鸿氏?”
空万庭摇摇头,回答道:“卓立成那坐骑善破狭道,这些时日修筑的防御工事皆已被破,固守函鹰涧未必能达其效。那帝鸿氏虽是拖于九黎战场,极有可能仍想与我族再战未滨城。命斥候严密监查帝鸿氏动向,立即传信于族长与族中长老。即日起,军中加强戒备,严查敌方斥候。”
空启宁闻言立即坐于侧案,书急函一封放于一个竹筒内,并以火漆封之,交到传信兵之手。传信兵不敢耽搁,道一声“诺”,便急急挎上个竹筒策马返回若水城。
南极之地帝鸿氏,帝丘城。
此城是九州四极最大的一座城池,人口近八十万数,富庶繁华。
帝丘城原为帝鸿氏一族的发祥之地,溧水河绕城而过,城外几十里皆绵延着低矮丘陵,自城四门绵延而出着平整宽阔的康衢(qú),紧紧联系着帝鸿氏一族领土内的所有城池,只此一处便是其他氏族所难企及的。
且帝丘城非但城墙高筑,更是环城而筑三层城墙,为九州四极独一无二。城门高大厚实,并固以金属。最外围的城墙以巨石夯土结合而筑之,高三丈有余,基厚五丈余,四角分筑角楼,环墙而筑雉堞。三道城墙互以为守,并筑以瓮城粮仓,实难为围城所破。
城中可驻兵士五万,城外的军中大营更是帝鸿氏一族最强兵力之所在。眼下帝鸿氏与西极尊卢氏的战事临近尾声,一万黑金卫逐渐自九黎战场返回了帝丘城大营驻地。
而帝丘城城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城中四域而分,城中道路皆以三尺青石覆之,又因帝鸿氏以南为尊,族长及族中长老等皆居于城南,族长所居的“承兴宫”实为九州四极最华美的宫殿。
帝丘城之城西筑有巨大的神殿及庙宇,以供族中巫者占卜祭祀及祝祷所用。帝丘城城北与城东为集市与帝鸿氏族人的房宅所在。帝丘城虽不似白荆城那般商贸繁华,却是帝鸿氏一族的核心与根本之所在。
姬少瑞麾下将领卓子洪自接了姬少瑞的命令,便是连夜出城,经了近十日不眠不休策马狂奔,终是以最快之速返回了帝丘城。
入城之后已是深夜,卓子洪便立即前往“承兴宫”欲禀告未滨城被偷袭强占一事。
只是宫外值守侍卫却告知卓子洪,如今族中议事皆于白日,卓子洪只好返回城南姬少瑞旧宅处歇息一夜。姬少瑞已近十年未曾返回过帝丘城,旧宅中仅余几位亲信老仆守之。
卓子洪前脚踏进客房中,后脚一老仆便跟着进来了。
那老仆进来之后便紧紧地关上了房门,急急走到卓子洪的跟前,轻声道:“校尉大人未抵达帝丘城之时,大将军的信鹰便已先置。”
卓子洪闻言即刻便压低声音,问道:“大将军有何交代?”
那老仆弯着腰从怀中摸出一卷极细的密函递于卓子洪手中,道:“密函在此,校尉大人请细阅。”说罢,那老仆退出了房间将房门仔细关好。
卓子洪走到桌榻边,借着青铜火台的火光,拆开密函上的火漆,仔细地看着密函中所书的内容:
务必密查城外庙宇,以函传之。阅后即焚。
卓子洪看完密函借着青铜火台之焰便焚尽了那封密函。
次日清晨,卓子洪便急忙赶至“承兴宫”求见族长,值守侍卫一路引着他来到了族长大殿。
族长大殿是“承兴宫”中最宏伟的一座大殿,以七十二跟抱粗红木支撑起大殿的琉璃顶,殿中非凡装饰以华美的青铜火台,更于殿顶悬有十二个镂空雕花白玉盏,夜晚时燃着鲸蛟鱼膏,明似皓月。
此时,每日前来呈报族中事宜的长老们还未曾到达,大殿内,唯有族长姬少典的长子玄嚣,他正坐于正位的桌榻前,伏于案前读着一卷呈文。
“末将有重要军情禀告族长及族中长老。”卓子洪站于殿中朗声道。
姬玄嚣见卓子洪走进了大殿,便放下手中的呈文站起身来。
姬玄嚣年纪不足三十,身形修长,相貌清秀逸群,唇角微扬,青丝未系披散置腰间,身着黑色丝质长袍,腰间系着一根深棕色鹿皮腰带,并以白玉为饰扣。
姬玄嚣面带微笑向着卓子洪走来,边对他说道:“子洪,算来我们也近有数年未见了。我甚是挂念于你,叔叔现今如何,可否一切都好?”
卓子洪原于姬玄嚣是经年旧识,亦是挚友。少年时,两人曾是习文于同一师父,只是卓子洪参军于黑金卫,后又长期驻守于白荆城,两人的见面也便少了。
卓子洪颔首一笑道:“大将军一切皆安。只是若非军情紧急,大将军亦不会派我急返帝丘城请兵。”
姬玄嚣闻言似是心惊不已,焦急地问道:“白荆城为我族重要粮草产地,守以重兵,并由叔叔亲自坐镇。莫非还有外氏族敢来侵犯?”
卓子洪正欲回答,族中长老秋迎便已进入了大殿之内。姬玄嚣便对卓子洪继续说道:“子洪,军情要紧,还是等长老们到齐再议。”卓子洪听罢便点点头。
那秋迎长老进殿后也不说话,走向他那张桌榻,将手中呈文放于桌榻的右上角,看似心事重重。不多时,族中其他长老亦先后到达。唯独族长姬少典却迟迟没有现身。
卓子洪着急于未滨城被腾渀氏一族偷袭强占一事,待众位长老坐下后,便立即朗声道:“各位长老,末将有大将军的急报。”
姬玄嚣早已坐回正座之上,示意卓子洪继续说下去。众位长老端坐于侧,亦看着卓子洪。
卓子洪手持姬少瑞令牌,继续说道:“腾渀氏一族于日前起兵偷袭我族城池——未滨城,时值未滨城调兵于九黎战场,以致兵力不足,城池被夺,导致我族族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大将军提议立即出兵未滨城,为我族族人夺回城池。请长老议会尽快调拨五千黑金卫即刻前往白荆城助战。”
在座的众位长老闻言后,几位瞪大了眼睛,几位接连摇头。宁河长老早已按捺不住,拍案起身,激动地说道:“区区东极小族腾渀氏,如何敢进犯我族领地?”
风和长老最是舌利,眯着眼睛,接下了宁河长老的话,冷哼一声道:“宁河长老久居帝丘城,安逸惯了,两耳闭塞才会惊于此言。那腾渀氏早已非捕鱼而生的小氏族了。”
姬玄嚣深知眼下最重要的并非是听着长老们在大殿上争吵起来,便立即打断风和长老的话,说道:“众位长老先不必争论。子洪,关于腾渀氏之军情,你把你所知的尽数道来。”
卓子洪便将斥候所探得的情报一一道出。在座的长老们便纷纷三两议论了起来,场面一时喧嚣。帝鸿氏的长老们对于腾渀氏一族此次的进犯态度却是不尽相同。
有些长老以为,未滨城乃偏远小城,腾渀氏既是派出了从不为外人所知的青火营,那便是对未滨城志在必得,若是冒然反攻,极有可能得不偿失,且我族正与尊卢氏交战,一西一东双线作战怕是力有不逮。
有些长老则完全持相反意见。未滨城虽是偏远小城,却是拱卫白荆城的重要据点,且腾渀氏一族已然敢于侵犯我族,那必定是小觑了我族。若不反攻抢回未滨城,那更是在九州四极其他族眼中失了脸面。
一时间大殿内尽是吵闹之声,而秋迎长老始终未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