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养了逗趣用的鸟儿,平日里欢声笑语从不停歇。今日,宫里的鸟儿却都不怎么叫了。
正是午膳时间,秋日正午的天气从来也算不上凉爽。这个时候,却有宫人穿行在各个宫室间小步疾走。
出事了。
听说玉堂殿那位气急攻心,吐血了。
刘启急召医正前去看诊,却不知后宫诸姬各自心思未明。
猗兰殿内,王夫人送走来传信的宫人,神色不变,命人闭了宫门。
“若有人来,便说本宫在为皇太后抄写经文。”
王娡深谙做小伏低之道,她是由馆陶送进宫,自觉与窦太后也多那么一层,时不时便送些祈福的经文去往长乐宫。她地位卑微,起先还有人以此嘲讽,久而久之,也无人在意了。
讨好,是个天长日久的功夫。
王娡进了内室,燃起一支素香,端坐席上,面上神色平静。屏息许久之后,长长吐出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栗姬啊栗姬……你,可终于被我等到了今天。
王娡永远忘不了,自己以再嫁之身进宫,旁人都因馆陶之名不敢对她显出鄙夷,只有她。
只有她栗姬。
只有她栗姬,丝毫不顾馆陶的面子,当着后宫诸姬的面,将她的身份来历嘲讽一通。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鲜妍明媚的女子,上挑的眼尾是如何高傲的弧度。
“你以为公主将你送进来就要庇护你一辈子?做梦。这宫里,公主送进的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你不过是其中之一,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当年栗姬骄傲的一回头,说出的话让她几乎羞愤欲死。
“不过是个寡妇罢了。”
更令她不能接受的是,栗姬如此嚣张下了她的脸,陛下不仅没有罚她,还为她冷落了自己。
若非她一直谨慎行事,又一直小心讨好窦太后和馆陶公主母女,竟是不知如何能在后宫活下去。
凭什么她栗姬就能被皇帝护着肆意妄为,她就得为了争宠连女儿南宫都送去和亲匈奴,亲子都为此与她离心?
凭什么?
此时若有外人定会惊讶,一向以温和谦让示人的王娡眼里是一片凶狠怨毒,与她平和的神情对比显得如此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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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
用完午膳,馆陶刚哄了困得不行的陈娇睡下,便陪着窦太后在后殿园子里散步。
窦太后眼盲,寻常地方却也去不得。
这便说起了早上来的齐玉。
窦太后搭着馆陶的手,侧向馆陶的方向,“依你看来,今日那栗姬品性如何?”
馆陶正愁如何向母亲提起太子刘荣的婚事,这下刚好接住,“从她言行之中,看得出此人心诚。传闻栗姬跋扈,倒像是另有原因。”
“什么跋扈。真跋扈的那些朝臣看见了却也是不敢说的。”窦太后停住了脚步,语意稍带些讽刺。
想想文帝当年,窦氏还是皇后,宠起慎夫人来也是一点不给她留面子。朝臣设宴,妻妾同席,多大的屈辱?竟是只有一位老臣站出来为她这眼盲的皇后出头。
那慎夫人幸好是没有孩子,否则如今的大汉也不知有没有窦氏!那时怎也不见朝臣议论慎夫人品行不端,嚣张跋扈?
馆陶是知晓母亲的心结。只好另起话题,“另外,她对孩子很是看重,想来也是个好母亲。”
窦太后何等样人,就算眼睛看不见,也知道女儿在试探她的态度。知女莫若母,窦太后如何不知她打的算盘。然而太子初封,局势未明,不好打算。
窦太后想到栗姬的两个小些的孩子,稍加思索,拍拍女儿的手,“阿娇倒是喜欢和她的三子玩闹。”
这意思,是比较看好齐玉的了。
略停了一停,馆陶照常扶着窦太后缓缓移步,不时说些逗趣的话,自己心里却是一惊。
母后这话,是说栗姬可以交往,还是警告她不要往太子身上盘算?
正在心念电转间,宫人来报,玉堂殿栗夫人,出事了。
窦太后与馆陶心里俱是一突:若是寻常后宫妇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太子初封,太子之母在后宫之中就屡遭波折。
无论如何,传出去总不好听。
馆陶抓紧了自己的衣袖,“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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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旁的,现下玉堂殿里是一片慌乱。
刘启按按眉心,命人先带两个儿子去用膳。两个孩子换了衣服回来就被拦在了殿外,后来就知道母亲又病了。
两个孩子虽然心中担忧母亲病情,好歹年纪不算小,也都懂事,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惹祸。
赵侍人请刘启也去用些饭食,然而刘启对着几案上的菜肴硬是下不去筷子。
“朕吃不下。”
刘启思绪飘到内室的齐玉身上:阿玉先前晕了一次,早上又出门去长乐宫拜见母后,走了那么远的路,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
她饿不饿?
刘启并没有什么胃口,他并不能长久的守在这里。勉强吃下一点东西后,回到未央宫的刘启依然心神不宁。
想到栗姬,刘启就想起她满眼的泪和绝望的笑,想起她通红的眼睛,和她决绝的话。
她说,看到他对别人好会难过。
她说,她难过的快要死了。
她说,宁愿不要他对她好。
恰在这时,有宫人通传,王夫人送了亲手做的羹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