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记忆里,没有宫凌。
也许是被卖到了其他地方。然而这种世道,到哪里会安稳呢
齐玉睁开眼,恰好和同坐一车的穿越女对视一眼,又各自别开。宫凌紧紧挨着她,原来已是到了地方,生怕又被丢下。
下车从后门进,她们被安排进了合住的小院。仆役侍婢俱全,甫一进门便又是一阵清洗换衣。
这次又与在人牙子那里不同了。几个年长婢女侍候着她们沐发洗身,澡豆散发着香气。另有香胰专为净面,隐隐散发草药气味。猪鬃毛制成的牙刷配合青盐,从里到外清洁一新。
这样一比较,当初那只算草草清理。
梳洗完毕,打理妥当后,天色已经擦黑。小孩子不耐困,宫凌一坐下就开始打哈欠。
“姑娘们这就歇息吧,明早楼主就来看咱们。”
那婢女似乎很有威望,她这样一吩咐,另外三个婢女俱是答应了一声,一人进了一个屋子。她们这一批恰好八个,安排在一个院子里。两人同住,四个婢女一人分管一房。
她们睡里间,婢女睡外间。管齐玉和宫凌的正是那位掌事婢女。
宫凌早已上床了。齐玉静默着收拾妥当,掀开被子上床,发现宫凌还没睡。右手握着左手手腕,两眼散漫,不知道是困了还是想心事。瞧见齐玉上来了,软着嗓子喊她。
“小玉”
“嗯。”齐玉伸出手握住她的,发觉她手心冰凉。
“怎么了”
宫凌并不回答,只拉着她的手把她一起拽到被窝里。
她音量压得很低“我们小声一点,她们在外面就不会听到了。”
“好。”齐玉也小小声回答。
宫凌摸索着抓住齐玉的手,准确的找到带着印记那一块地方,小心翼翼“这里还疼吗针扎进去。”
齐玉不清楚她问的什么,含糊回答“不怎么疼了。”
宫凌声音有些委屈“我的还在疼。阿玉,你看真的好痛啊。”说着,拉着齐玉的手一点点的摸她手腕上凹凸不平的伤痕。
那纹路仿佛某种模糊的花纹。电光石火间,齐玉掀开了被角,对着悄悄升起的月光仔细观察自己手指触摸的伤痕。
同样的左腕,同样的位置。
宫凌吓一跳,赶紧缩回了手“冷啊”
外间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那婢女披衣起床推开了房门,举着烛火往这里照来“姑娘”
齐玉忙回答“在呢。”
婢女走近前,望见两张素白小脸,脸上才有了笑意“可是惊了梦”
宫凌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小声道“嗯是。”
“来路奔波吓得了。姑娘放心吧,咱们楼里最是太平。若是这几日过去了再有不适,咱们楼里的先生给姑娘写个药方子,吃了药便好了。”
两人嗯嗯的答应着,那婢女也放下心,往外去了。
齐玉重新掖紧了被角,也学着宫凌的样子缩成一团,小小声试探的喊她“公主”
“嘘”
宫凌的反应证实了齐玉心中猜想。
国破之时,南越王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女儿,将她腕间莲花胎记用烧热的铜篦子烫去,成为模糊一片的伤痕。再叫来公主从小跟在身边的伴读,银针刺腕之后画上南越独有的百年青墨,一枚以假乱真的青莲胎记便成了。将两个孩子混入权贵亲眷里,能逃出去最好,就算是被卖掉也好,至少不必被当众枭首。
此举不过为了隐瞒宫凌的身份,只是命运总是弄人。齐玉带着假的青莲印记,背着家国仇恨葬送了性命,宫凌后来与她失散不知生死,全无音讯。
如今她们窝在一张床上,在一床小小的被子里,两个孩子的呼吸互相温暖着对方。
真好。
第二天齐玉醒的很早。宫凌挨着她睡,齐玉不好动作就闭着眼修行,直到婢女来叫起。
收拾妥当之后,婢女带着她们来到一个宽敞的四面立厅。屋子里摆了不少乐器书本,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个一身玄色织锦的男人。
那人背对她们。
齐玉知道那人脸上必定带了面具,是以也不好奇,更没兴趣仰起脖子看人。
于是楼主转过身来时,齐玉只听见宫凌小小声的抱怨“还有面具啊”
直观感受到的失望。
楼主不可能没听到这句,但他并不接茬。他在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上坐稳了,垂着眼问婢女“姑娘都到了”
还是昨天那个说话的婢女上前回答“昨日来的八位姑娘,此刻已是到齐了。”
“叫她们上前来,取了名字之后就找教习。”
“是。”
“还是原先的规矩,不要错了。”
宫凌拉着齐玉的手,只觉得上头的人几句话就能决定她们的一切,这让她感到无所凭依的恐惧。幸而齐玉还在她身边宫凌坚定了心思,一定要和齐玉在一起,只要齐玉在她就不怕。
齐玉并不清楚身边的小女孩转瞬间做了什么决定,只是觉得宫凌拽着她的手紧了。想了一想,随即把对方的手握得更紧。
楼主挑着眉看下头一对儿小姑娘的互动,脑子里转着给她们取个什么名儿。
“初夏。”
“夏至。”
轮到齐玉,那人思索半晌,“就夙玉好了。”
夙玉。似凤而非凤,夙命也,夙愿也。
下一个是宫凌。“梦寒。”
齐玉总觉得,给她们俩的名字有种凄寒感。
再往后是那对姐妹。“流云。”他指着穿越女姐姐说。
“你们是姐妹妹妹就叫暮烟吧。”
流云暮烟。云烟,倒也合适。
“希华。”
“南萧。”
“剩下的你安排。”
那婢女恭谨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