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那边已经有了人声。几个婆子听见动静跑来,瞧见齐玉宫凌二人与一拨锦衣男子对峙,顿时惊慌“姑娘”
好歹记着没喊出姑娘芳名。
明月楼后院住的全是没登台的姑娘,为免轻易被人看了去暗中下手,前后院之间只有一道角门。前院的客人无论如何是走不到后头的,这次却是例外。
这群纨绔子弟,叫了家仆将马车停在明月楼院墙根儿上,一个个翻过来的。
也是难为他们做这等墙上君子的勾当。
杂役婆子们叫来了掌事妈妈。张妈妈柳眉倒竖,险些出事的夙玉姑娘是什么来头她再清楚不过,岂能折在这些登徒子手里
当即派人去往各家找主事人,叫人前来领回自家熊孩子。
一群侯爷勋贵被扣在明月楼里当了人质,自己理亏在先,因着寿王的关系却也无话可说。
“那姑娘叫什么,可否告知啊”岳小将军做二世祖不是一天两天,看守的杂役犹豫一下,终于开口“您说的是夙玉姑娘,还是梦寒姑娘”
夙玉。
岳信恒几乎瞬间确定,那个姑娘是夙玉。
岳小将军展颜一笑,顺手摸出粒金豆子“赏你了。”
那个名字在他脑子里转了一遍又一遍夙玉
“楼主命我们为姑娘守夜,今日惊吓,委屈二位姑娘了。”
回到小院里,宫凌只觉得身上虚软,显然是受惊过度。婢女话说的客气,她却知道也只是客气而已。
今日那群人话说得粗俗无礼,却如同当头棒喝,叫她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什么爷爷,什么花名。
不就是说她,是个卖身的花娘子
齐玉捧了温热的茶水正要给宫凌拿在手里,就见她木呆呆的坐着,浑身发抖,泪珠如线。
“阿玉,凭什么”
宫凌并不嚎啕,只是静默的哭“阿玉,这就是我们的命么”
命齐玉从不信命。
“你不信,那就不是你的命。”
齐玉蹲下身子,将杯子塞到宫凌手中,握住她的手道“若是自己都信了,就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心。”
她眼神坚定,拥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宫凌止了哭泣,怔怔地望着齐玉。
她说,阿孟,你想不想离开
夜晚的明月楼当真好去处。
不只是权贵这般想,刺客们也是一样。此刻天井屋梁之上,就正伏着一位专精暗杀的黑衣人。
恰好前院防务空虚,血溅五步,一击必杀。
女子惊叫,推盘碎盏。刺客隐没,一片狼藉。前院的纷争影响不到后院的平静,隐没在夜色里的小院静默无声。
“我们身在这里,又要如何离开”宫凌不敢置信。
齐玉便笑了。
“只要你想,我们就能离开。”
她眼中闪着光,“阿孟,你是愿意做梦寒,还是愿意做宫凌”
十年间,顶着夙玉梦寒的名字,两个人每晚在被窝里唤对方本名,不敢被人发现自己还记着从前的事。
齐玉早就打算好要离开。对她来说,明月楼这些屏障与守卫几如无物,就算带上宫凌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在明月楼里等待十年,也只是因为两个幼童在外行走多有不便。
她不打算真的做什么花魁,刺杀一个早该末路的老皇帝,成为乱世纷争的牺牲品。
宫凌眼前闪过白日里,那群锦衣少年口称“爷爷”,调笑着问她花名的样子。她握紧了手中杯子“我要离开。”
宫凌眼里含泪,咬着牙“阿玉,就算死,我不要死在这里。”
死是当然不会死的。
走出明月楼的过程异常平顺。齐玉只是牵着宫凌,两人推门出去,一路走来泰然自若,没有招来任何人的注意。
走到院墙根儿,齐玉径直穿了过去。宫凌眼睁睁看着齐玉在自己身前消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墙。
青砖垒成的厚实墙壁,在她手中如同虚空一片。
宫凌震惊的睁大眼睛。还没等她震惊完,齐玉一手把她拽了出来。
呈现在宫凌面前的,是一条与小院方寸天空不同的,空旷无人的街道。
身后是困局,面前是自由。
“啪”
上好瓷器碎在堂下跪着的人面前,昭示着楼主的怒火。
“不过一个刺客,能丢了两个人”
谁能想到,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少女就这样凭空消失楼主便把这笔帐算到了那刺客身上。
定是有人里应外合,劫走了她们。
堂下静悄悄,只提心吊胆等待楼主发作。只是楼主突然又泄了气,一挥手坐下。
“罢了。自去领罚。”
如今夙玉不见,计划却还需要有人执行。
“叫流云来。”
当明月楼因着两人的失踪而稍显动乱时,齐玉两人已经出了周都,沿着官道一路向南。
剑尖挑过最后一个劫匪的动脉,齐玉有些叹息果然是乱世了啊。
即使是官道,也有贼匪劫掠。
齐玉身上藏了些寻常毒物以备不时之需,宫凌更是收拾了个小包袱装了些首饰钗环。蒙了面纱遮挡风尘,看着就像好下手的大鱼。
手上的剑来自上一拨劫道的游匪。才走了不过十日,一路上送装备的小怪已经来了两拨。
齐玉收剑上马。宫凌早已见识了齐玉种种异于常人之处,她打心里信任自己的阿玉,是以从不多问。这时看她脸色不对,开口问道“怎么了阿玉”
齐玉怔了一怔,摇头怅然“我们行走在官道,按理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现下一地横尸,却不是太平景象。
京畿尚且如此,寻常百姓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