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不知皇城许多事,却晓得年节不好。
总有兵祸,各地遭灾。一年年的熬下来,今年的日子似乎格外的苦。
“西北高氏反了”
暮烟坐在流云身前,乖巧的让姐姐梳着头发。自从那天起,姐姐仿佛变了许多。
流云停下手中的梳子,扭身看向传话的人。
那人愈加恭谨,眼看要伏在地板上“回主人话,确实如此。”
仔细一看,这人竟极像已经死去的寿王。
自那日明月楼双杀之后,流云便成了新的楼主。
原本寿王为自己养了个替身,身形面貌也都相似。流云便用毒控制了这替身,灭掉在场所有侍卫太监,把咽了气的皇帝送回了宫。
替身知道自己命捏在人手里,听吩咐顺手随便往哪个旮旯角一扔完事。偏偏流云藏在指甲里的毒有些特殊,毒发时死状犹如马上风。那些熟知老皇帝秉性的后妃臣子找到人之后只想尽力压下此事皇帝马上风死了,这事实在有损皇家体面。
有那胆子大的来问假寿王,那些内侍侍卫都去哪儿了得到的回答也是事及皇家阴私,简而言之知道的太多了。
加之各方势力角力,这件事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而后替身金蝉脱壳,此事便结束了。
只是一夜之间,那些个花街楚馆里头没了明月楼的名字。众位行内人知道些内情的,只道是寿王爷没了,护不住这一楼美人,于是妈妈们带着姑娘自谋生路去了。
于是叹息世事难料,树难常青啊。
然而只有流云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要凭自己一身才学为自己和同伴们谋一个出路。哪怕是造反,是对抗皇权也在所不惜。
流云抚着暮烟的长发,发誓要让自己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我们去西北。”
明月楼群龙无首,普通姑娘早就放了去自谋生路。愿意跟着的流云就带上,一行人向着西北方向而去。
从此京城之中,再无明月楼。
京城的动乱传到南境时,已经尘埃落定。
皇权更替,岳家冤案。十万大军成弃子。
岳信恒将自己关在了营帐里,一天不许人打扰。
滴水未沾,粒米未进。
第二日出来,独自一人神色泰然去赴了南华教的约。
再后来,就见南华教派人送来了粮草药材,两日后迎将士入城。水土不服的拉到善堂,严重的由南华教圣姑亲自诊治。宫凌如今医术毒术也快学成了,是以齐玉放心让她来。百姓往来,竟也谈笑自如。
岳信恒从不知道,向来被称为南蛮的南境,还有如此场面。
“南境如今景象,全是我南华教费心经营之故。岳将军入了南境,便也是一家人了。”
岳信恒心里一惊,眼前这南华教主仿佛能看穿他心中所想。转念一想面前蒙面女子身负些道教神通,能看穿人心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这样也好。岳信恒苦笑,自己如今只求能为家人报仇,就算是与逆贼为伍也认了,又何妨什么邪魔外道
于是十万大军归南境。这样一来,朝廷算是亲手斩了两门大将,武将队列顿时空虚。西北有高氏,南境岳信恒,全是周朝亲手逼反的势力。
也就是这个时候,南华教开始了动作。
“听说了吗岳老将军一家”
“唉,忠臣屈死”
不过月余,酒肆茶楼都有了周朝失德戕害忠良,岳老将军之子被诬陷谋反的消息。
岳老将军是谁赶跑了蛮夷进犯的大将,边境子民的恩人。这样的忠臣良将被逼自刎而死,那是何等的冤屈
何况岳小将军,可是稚龄领兵平叛的奇才啊
闻听此事的人纷纷叹息天妒英才,奸佞当道。
“听说岳小将军跑到南华教托庇,这南华教又是什么样的”
“这你可不知道了,我告诉你吧”
这样的场面随处可见,可见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八卦传播速度甚快规模甚广。
齐玉拈着棋子,舆论战谁不会呢
岳信恒有些颓然,棋子落在棋盘上轻轻的,垂首道“我输了。”
“你心不定。”齐玉轻拂面纱。她将手上棋子放回棋盒,淡淡道。
岳信恒有些出神。虽为女子,棋风却直率霸道。她根本不怕你看出她的目的,也不在乎反正看出来也要输的。
这样的风格,竟让他想起那个埋在心底许久的名字。仔细想来,这位教主年纪也仿佛。
“无事。”
岳信恒自失般摇摇头,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罢了。一个身在青楼,一个掌管南境。明明是不相似的两个人,如何能想到一处去。
齐玉也无心窥探他人,一个个拾起棋子。
良久出声道“早做准备吧。”
岳信恒收拢棋子的手一顿,道“好。”
数年经营,南境及周边州县早已成为南华教的后方支撑。派出去的探子,各方安插的眼线,终有一日要派上用场。
岳信恒已经离开。齐玉摘下面纱,轻舒一口气。执起剪刀,按着描好的样子剪下来,赫然是个纸人。
当年南越国灭,确实是岳信恒领兵。然而齐玉清楚,宫凌也清楚。就算不是岳信恒,也会是别的人。灭掉南越的是统治者的贪欲私心,而非某个人。
如今很好。岳信恒要的是沉冤昭雪,宁肯自己背负叛国骂名。
而南华教要颠覆周朝江山。江山负我,何不改换天地
何况本就穷途末路。齐玉剪刀不停,手下已经有了个纸人。
王朝末期,颓势尽显。
各地贼匪连年频出,蛮夷似乎也有异动。如今西北高氏借皇室宗亲名义揭竿而起,南华教也将正式举起起义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