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山地剥
随着桓伊对每一个卦的解说,张骁仿佛看到了一个久远而悲壮的历史故事:一个曾经繁盛了一千四百多年的楚国都城,一夜之际变成了人间炼狱:养育了世代楚国子民的长江之水此刻已化为洪水猛兽,吞噬了成千上万条生命,而比洪水更可怕的是已经杀红了眼的秦军,曾固若金汤的郢都城墙被破在即,郢都百姓哭着喊着纷纷夺路而逃,虽然他们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在混乱的人群中,一群穿着华丽的人仓皇跑到纪山脚下,在这里不知埋下了什么,或许是珍宝或许是秘密。若干年后,有人再次回到纪山脚下,在这里立了碑,建了庙堂,世代守候,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再次复兴楚国。
说到此,张骁插嘴说:“我记得《史记 项羽本纪》里说项羽起兵也是以张楚的名义,还找到了楚王的孙辈叫熊心,立他为楚怀王,不过灭了秦之后还是杀了他。”
“熊心不过是项羽立的义帝,不能算真正的楚王。楚哀王被其兄的党羽所杀,拥负刍为楚王,后被秦所俘后,其弟昌平君熊启自立为楚王,后兵败王翦、蒙武而亡。至此楚国才正式灭亡。” 桓伊纠正他说。
“熊犹,熊负,熊启,熊。。。”韩悦低声叨念。猛地对桓伊说:“能無寺!”桓伊被他一说,也恍然大悟,一拍额头说:“我这么没想到!”张骁听得糊涂,直问怎么了。桓伊说:“熊拆了就是能和四点。能無寺,就是熊無死。也就是这寺多半是楚王后人所建。这卦难道说的是纪山能無寺藏着什么秘密?”
“有秘密也没办法吧,在庙里挖个墓,这动静太大了吧。那些和尚还不得跟我们拼命啊。”张骁摸着头说。
“此事再议。下午去见和尚。”韩悦盯着桌子上的几张卦纸,脸色凝重。
能無寺的方丈,释怀能,年纪已经七十开外,身形虽然矮小精瘦,却有一双目光炯炯的双眼深陷在眼窝里,他操着浓重的荆楚本地口音。三人是以凿齿先生的名义拜的名帖,自然要给面子见见。出家人号称不打诳语,桓伊也就索性直接对方丈说明来意,希望找到认识鸟虫篆的人。方丈看了看桓伊递过来的字帖,又看了看三人,说:“三位施主,此帖来得不易吧。”桓伊说:“方丈此话怎讲?”
老和尚并未直接回答桓伊的问话,说:“既然后山的碑林你们也去过了。若三日内破了碑林的机关,老衲自然告知字帖的含义。”。说罢拂袖进了内堂,把三人晾在那里。三人互相看了看,张骁撇撇嘴:“这和尚怎么这样无理。告诉就告诉,不告诉就不告诉,还让我们破了碑林机关。难不成他破不了,想假借我们之手?”
韩悦说:“去碑林。”
再次回到碑林时,远远看到有几个人站在那里,竟然是掌笠、桓秘、王劭和掌狯。张骁见了自然兴奋,桓伊脸却沉了下来。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们,躲是躲不过了。见到韩悦,几人并无过多的惊讶之情,只是王劭的眼睛亮了一下。走到近前,王劭急忙上前拉住韩悦说:“果然是你!好久不见。”韩悦淡淡地回了一句:“好久不见。”话虽然是冲着王劭说的,但眼睛却瞟向掌笠。张骁则拉住掌笠说:“掌大哥,你们怎么来这里?”掌笠躲过韩悦的目光,对张骁说:“我们是一路追寻夏家灭门疑犯来到这里的。”“夏家灭门疑犯?是那个银发男子吗?”“你们见过?”掌狯急忙问。张骁说:“我们只是那日在荆襄九楼跟他交过手,桓公子也在。之后就没见过了。”掌狯说:“据说此人在纪南城和能無寺都出现过,还乔装扮成老翁模样。”说着拿出一副拟绘的人像,那画上的人竟是前日在能無寺攀谈的老汉!张骁啊地惊叫了一声。
几人听张骁把遇到老汉的经过说了一遍,桓伊起初还担心他会把他们来此的目的和盘托出,好在他还算机灵,只挑了相关的事情讲了。王劭问韩悦:“听凿齿先生说你们是来这里解鸟虫篆的?怎么样,解开了吗?”韩悦摇摇头。
桓秘见众人并没理会他,有点讪讪,于是把话题引开说:“我大哥特地让我协助你们,不管是银发男子,还是鸟虫篆,既然来了荆州,桓氏自然要全力相助。”桓家几位公子都是才华出众,只不过长兄桓温彪悍专制,压制了这些弟弟们的才华,此次有机会出来办事,他自然要好好表现。
张骁对桓秘那日在酒楼竟然帮助疑犯和他交手,有点耿耿于怀,没好气地说:“既然到了你的地盘,那你让那老和尚爽快地破解了这鸟字再说。”桓秘听他提起老和尚,面露难色说:“这个。。。不瞒诸位,这能無寺不知何因,是受过皇封的,就算太守也不能干涉。”好大的阵仗,居然还是敕封的寺庙。王劭问韩悦:“那和尚说怎么样才能解鸟虫篆?”桓伊见王劭一直拉着韩悦的衣袖不放,没好气地说:“让我们破阵!”张骁说:“对呀,正好你们都在这里,不如帮我们一起破阵吧。”桓伊狠狠地瞪了一眼张骁。
掌笠半天都没开口,此时却说:“好!”
桓伊大体把他们推测的碑林卦阵跟几人讲了一遍,四人轮流攀上石壁看了看,确认他们的推测有道理。既然老和尚说这是个阵,那么阵眼在哪里呢?
韩悦看看掌笠说:“长侧带了?”举了举手中的重剑,掌狯和王劭都睁大眼去看韩悦,意思是你认识掌笠,而且还知道他的重剑叫什么。韩悦不理会二人的目光,继续说:“叔子,现在有几个艮卦和坤卦?”桓伊告诉他,目前的石碑排列,有六个山卦和六个坤卦。韩悦对掌笠柔声地说:“烦劳你按照桓伊所示,依次重击碑身。”掌笠点点头,带着掌狯,随桓伊飞身形闪入碑林。韩悦自己则再次提气运功,挂在石壁之上,从空中看着三人行动。其他人站在空地上,一会伸着脖子看看碑林里的三人,一会又抬头看看凌空的韩悦,期待着会发生什么。
掌笠和掌狯按照桓伊所指示,运功用力一个个石碑拍过去,六个艮卦六个坤卦,就是三十六种组合,真要全部拍过一遍,也甚是耗费体力和功力的,几个石碑拍过,都纹丝不动。当三人拍到第十九个组合时,两块石碑突然晃悠了一下,然后发出震动之声,碑身开始摇摇晃晃地徐徐下沉。随之而来的地面也发生了震动,而且越震越剧烈,山体也开始剧烈摇晃着,大小不等的碎石纷落而下。众人纷纷躲闪,韩悦也不得不从石壁上飞下来。这种地震持续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当那两块石碑已经完全没入地下时,地震也突然停了,一切又回归平静,只有地上堆着的碎石让大家意识到刚刚发生过什么。碑林里的三人跑过来问韩悦怎么回事。韩悦说:“山地剥,已破。”
众人听了很高兴,不过震是震了,可环顾四周,并未出现什么洞呀墓呀的。接下来又该如何呢?韩悦闭上眼、指掐算、口念诀,然后睁开眼又看看天,说:“就看天公打不打雷了。”现在是冬月时节,就算南方阴雨,也少见打雷,哪里去找着雷啊。韩悦见众人无奈的表情,微笑地说:“子时必来。”
此时刚过申时,太阳开始偏西,离申时还有好几个时辰。桓秘出了个主意,不如先去买些吃食,在这里慢慢等。于是七人决定分为两拨,韩悦、掌笠,王劭、桓伊守在这里,桓秘带着张骁、掌狯,去纪南城买些食物。待三人走后,桓伊搬了块平整的大石,让韩悦坐下。王劭见状问:“洛川君有何不适么?”桓伊撇了掌笠一眼,刚要说,韩悦轻轻碰了碰他制止了。待韩悦坐下,三人也找了地方坐下,望着远处,静默不语。不见时总会触景生情、蓦然想起,可真相遇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