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里托走后,吕翼冰像一个泄了气的球,瘫坐在椅子上半天缓不过来。直到想起小佳还在床上,这才蹦了起来,急匆匆往外赶。
太阳已经西斜,李维坦正好送晚餐过来,一脚踏进门,二人差点撞上。
“特使大人,你干嘛?”李维坦吓了一跳。
“哦,哦,没事,吃饭啦。”吕翼冰忙道:“放在桌子上吧,等会我将食盒送回厨房。”
“咦?”李维坦奇怪的看着他,从来都是驿卒收拾碗筷,哪有客人亲自送的,他感觉吕翼冰很不正常,问道:“特使大人,你没事吧,今天我有空的,陪你喝点呗。”
“不要不要,我不用你陪。”吕翼冰一口回绝:“你帮我准备一身黑衣服,还要黑布和针线。”
“啊!”他的话让李维坦的心一颤。
按照乌渤海的习俗,参加葬礼的人会穿黑衣服,死人也会,莫非吕翼冰想通了,准备将小佳姑娘安葬?
他以为小佳已经不在人世。
“怎么,不方便吗?”吕翼冰疑惑的看着他。
“方便的方便的,下官这就去安排呢,需要请侍僧吗?”李维坦小心地问。
“嗯,请侍僧干什么?”吕翼冰愣了一下。
“哦哦,那不请呗。”李维坦将食盒丢下就走,心中却在想着,大央国应该没有请侍僧超度的习俗,再一想圣女大人都亲自来驿馆探望何特使,还用得着他去多此一举吗。
等他出了院子,吕翼冰飞奔到大门口。
前段时间黑甲精骑三十人一班,在院子里防守,现在只留四个人在大门外,院子里没留人。
他吩咐黑甲精骑,任何人不准进来,如果李维坦送东西过来,放在门口就行了,他会过来拿。
吕翼冰刚刚想到,托里托连他爹指使禁军刺杀他这种机密都说了出来,够得上坦诚,或许司丽丽真不是他和史努克指使的。
史努克指使禁军刺杀,他无能为力,总不能冲进王宫将对方干掉,一来没这个实力,二来即便能成功也逃不掉,只能忍气吞声。
司丽丽已死,事到如今后悔当初冲动已无济于事,他觉得上次查勘似乎遗漏了哪里。但他没有夜行服,又不想惹人注目,因此让李维坦替他准备一下,哪知李维坦误会大了。
他匆匆进了水房,提了一小桶清水,拿着面盆及盥洗之物进了小佳房间。
屋子里一片灰暗,他转到屏风后,将水桶放下,将其他东西放在床前柜子上,然后把脑袋伸进绸帐,看着那妩媚的面容,轻声道:“小佳,小佳,醒醒。”
小佳闻声倏地睁开眼,一把将他抱住,吓得他急忙提醒:“悠着点悠着点,你还没有完全复原。”
小佳才不管,搂着他脖子傻傻的笑。
托里托来时,她躺在床榻上装死,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刚刚才醒。吕翼冰幸福满满,心中涌出无限柔情,柔声道:“饿了吧,快收拾收拾,盥洗之物我都给你拿来了,我再去将食盒提过来,我们一起吃饭。”
小佳连连点头,这才松开他。他拿来食盒,等小佳盥洗一番,二人就着微弱的光芒小酌一番。
小佳胃口很好,大快朵颐。
李维坦准备了两副餐具,原本是要陪吕翼冰喝点,倒方便小佳了。吕翼冰怕弄脏碗筷,也怕一点不剩,引起李维坦怀疑,只用手拈了一点饭菜尝了尝,大部分都进了小佳腹中。
期间他对小佳说晚上要出去一趟,让她待在屋子里,小佳不同意,要一起去。
原本可以白天光明正大的去,但他放心不下小佳。他觉得自己患上了疑心病,却不知是对小佳关心过度,有些患得患失。
他想了想,小佳复原得差不多了,带她去也好,二人一起有个照应。
小佳吃得饱饱的,深情的看着吕翼冰,吕翼冰也深情的看着她,二人亲昵无比,无声胜有声。
天色越来越晚,过了好一会,吕翼冰才反应过来,忙将碗筷收拾一番放进食盒,然后让小佳等他一会,后者乖巧的点头。
吕翼冰将碗筷提到大门口,发现李维坦正抱着一堆东西等在那,神情肃穆。驿馆之前给各人定做过衣裳,李维坦吩咐驿卒出去了一趟,按照尺寸给吕翼冰与小佳各买了一套黑衣,鞋袜都有,针线剪刀黑布都准备了。
李维坦一见吕翼冰出来,立刻垂下头,肃然道:“小佳姑娘的衣裳下官也准备了,特使大人请节哀哦,有任何需要您尽管吩咐下官哟。”
他这一说,门口的黑甲精骑们一个个面色凝重。
他们与李维坦一样,以为吕翼冰终于接受了现实。吕翼冰愣了一下,这才感觉气氛不对,他心知对方误会了,不过这样也好。
他将食盒轻轻放下,淡淡的道:“驿丞大人将东西给我就行了,谢谢你的好意,请早点回去歇着,有需要我会让人找你。”
“好的好的。”李维坦将东西递给吕翼冰,连连点头。
吕翼冰转身进去。
李维坦看着他的背影,连声叹气,随后拎起食盒离开。吕翼冰进到左边厢房,将门关好,小佳迎过来将他手里的东西接了。
吕翼冰轻轻笑道:“驿丞大人很贴心,连你的衣服也准备了。”
“嗯。”小佳点头。
吕翼冰道:“我来裁布料,你来做头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小佳的针线活还不错,很快将头套做好了。在等待外出的过程中,吕翼冰回屋换好衣服鞋袜,再出来时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沥小雨。
等他走进厢房,小佳也已将夜行衣换好。
他担心小佳的身子,关切地道:“外面下雨了,今夜就不去了吧,明日上午我带黑甲精骑去。”
小佳比划着:“我已经复原,想去外面走走,小雨不怕的。”
吕翼冰的左眼忽然有点跳,他想起左眼福右眼祸,今晚可能会有意外收获,这雨也不算大,小佳应该问题不大。
他同意了,为了也行方便,她没让小佳带巨剑。二人戴好头套,只留眼睛在外面,出了门飞身上了屋檐。
黑幕徐徐拉开,如丝般的从空中滑落,雨点是那样小,雨帘是那样密,给屋顶披上绵绵的细纱。
几个起落之后,二人如同雨燕一般消失在天际。
吕翼冰与小佳到达神庙时,天已经完全快黑了,雨越来越大,很快就看不清了。神庙的门已经被官府用石头封死,这难不倒二人,他们从后院翻墙入室,进入那间石屋。
吕翼冰甩着了火折子,凭借微弱的火光在石屋内搜索。他总感觉上次没有看仔细,哪里有遗漏。
他在屋子里一阵搜寻,目光从石床,到木箱,到马桶,最后定格在石桌上。
室内的东西和上次来时差不多,不过岁月已留下痕迹,将灰尘沾染。在乌渤海,人们对神庙十分敬畏,除了朝拜圣祖,不会轻易踏入,更不随意走进侍僧居住的地方。
吕翼冰看着镜子,镜子看着他,镜中一片虚无。他将记忆翻了出来,发现石桌上少了东西,白麻纸,鹅毛笔以及墨水不见了。
这很不寻常,桌上最值钱的无疑是镜子,难道是谁家上学堂的小孩子进来过?
疑问袭上吕翼冰的心头,他的大脑飞速的运作。少女是最多情的,也最爱写多情的句子,司丽丽家人都没了,她之前在房中留下白麻纸,鹅毛笔和墨水,会写给谁呢?
如果她给别人写信,别人有回信吗,如果有,在哪里呢?
司丽丽明知逃不掉,那天不可能将回信带在身上。吕翼冰的目光回到石床,很快他察觉出不对,记忆里清清楚楚,他曾在床沿坐过,可床单整整齐齐,一点压痕都没有。
这不正常,他心中一动。
如果有小孩子来过,带走纸笔和墨水很正常,又怎会铺床呢?
会不会有人跟他的想法一样,觉得司丽丽会将回信藏在床上,在床榻上搜索过?如果有,此人是谁,对方的动机是什么,是要找到给司丽丽写信的人吗,但纸笔墨水又该失踪怎么解释?
吕翼冰想到一种可能,那人猜到他会再回来,在石床上搜索一番后,将床单还原,临走时又将纸笔和墨水拿走。
这不同寻常的举动表示,对方一定在掩饰什么。吕翼冰眸光亮了,给司丽丽回信那人就是幕后之人。
既如此,这间屋子也就没有搜索的必要了,对方一定消除了线索。吕翼冰有点郁闷,早该再来的,也不至于陷入这么被动。
“走吧,不用找了。”他懊恼着,对身旁的小佳说道。
小佳一直默默无声,静静地看着他搜寻,这时她伸出玉臂,轻轻挽着吕翼冰的右臂,并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小鸟依人一般。
一股异样的柔情席卷吕翼冰的身体,他将火折子拿起来,正打算吹灭,小佳已先动嘴,调皮的吹出一口气,火光在空气中摇曳。
一股香甜的气息冲进吕翼冰的鼻息,刹那间他如痴如醉,迅速的将火折子吹灭。他喜欢这多情而潮湿的夜晚,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说,让美好热烈的传递。
美妙的滋味。
二人久久的静立,好想让时间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