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那个可怜的孙女的棺材。”老人寡着嘴说道:“也是你的双胞胎妹妹。”
“双胞胎本就难存活,两个人会争营养啊。”她颤巍巍地指着棺材,眼里似乎还有几滴浑浊的泪:“那时候家里穷啊。我苦命的孙女啊,你的妹妹啊,生下来就没了气。”
“这么说,还得怪姐姐抢了妹妹的营养,才导致妹妹没活过来啰?”莫锦辰看着面前的老太太。老人一言不发,但这个时候沉默是最好的解释。
“骗鬼呢你。”莫锦辰摸了摸棺材似乎在安抚:“你听听这声音。”她摇晃了一下棺材,哗啦啦的金属敲击声。
“浑身扎针,长钉入魂,符咒封棺。”莫锦辰每说一个字,后面的人群里就有人脸色变白一分,唯有面前的老太太不知道是不是活的久了脸皮变厚了,连表情都没有变:“你告诉我,这就是普通的早夭?”
“她是你们孙女还是仇人,你们要她永世不得超生?你们就不会愧疚吗?不,你们不会愧疚,那我换一种说法好了。”
莫锦辰笑的温和,这个时候倒是与云延的表情有点相似,只是她的表情里多了几分桀骜和嗜血,整个人如同一把利刃在剑鞘里嗡鸣,跃跃欲试地想要出鞘。
“或者说,你们就不会怕吗?当年被你们杀死在襁褓中的婴儿长大了。他们不会再在夜里哭着找妈妈了。”
鬼气绕上了房梁,带着刻骨的仇恨和连绵的恶意。
她轻轻用冰凉的手贴上面前老太太的皱巴巴的脸颊。
“所以,做事要讲良心哪,谁晓得那扭曲的恨慢慢的慢慢的增长,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超脱生死,撕碎肉体吞噬灵魂。”她柔和眉眼微笑,感受着手下老人微微的战栗。一缕黑气浮在她的手心。
“够了!”老太太突然狠狠地挥开她的手,整个人的面皮都抖起来:“小贱蹄子你得意什么。是,就是我要她死怎么了,当初就该让你和她一起死。白养了你18年,都喂了狗。收个彩礼都闹出这么多幺儿子,还敢回来闹事?”
“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几年了,告诉你也无妨。”
“你们都该死,你妈也该死。连个男人都留不住,生下来这么多个一个都没带把!我们老莫家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丧门星差点断了香火。”
“呵,打了几胎都是女儿,后来倒好,都穷的叮当响了,还一次生了两个赔钱货。”
“讨债鬼,你们都是讨债鬼!还好有道长看了出来,说将你们扎满针按他的方式埋进土了,就不会有女婴再敢来咱们莫家投胎了,我这才抱上了大胖孙子。”
老太太的眼神浑浊,黑气顺着莫锦辰之前摸过的脸颊蔓延进去,影响了她的神智,她开始疯狂地说出当年的肮脏的往事。
“所以你妹妹就是替你死的啊。我当时就让你妈必须选一个,呵呵呵,她选了妹妹呢。”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受不了多少鬼气的刺激,开始变的有些痴傻,嘴角开始留下一条口涎。
莫锦辰皱眉,抓住重点问道:“那道长是谁?有没有什么相貌特征或者名号。”
“呵呵,呵呵。”老太太只是傻笑着摇头,口涎都甩出了了。
莫锦辰嫌弃地退开,收回了影响她神智的黑气。
老太太失去控制跌坐在地,一时间这一大屋子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来扶。
“你......你做了什么......”老人尖叫,似乎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秘密。
“无聊。”莫锦辰厌恶地吐出两个字,对如今跌坐在地上有点狼狈的老太太没有一点同情。
一个人的心到底要狠到什么程度,才会对自己还在襁褓里的孙女下死手,一根一根将针扎在她身上,只为了不再生女儿?
这一大屋子的人,也都是女孩子的亲戚,也没有一个来阻止的?冷眼旁观甚至助纣为虐?
还有那道士......
对了,还有鬼婴的父母呢?
“我爸妈怎么看待这件事?”莫锦辰问道,眼里翻滚着厌恶,几乎将她吞没。
“你......”老太太说不出话来,开始往后爬。
莫锦辰本想上前,脑袋却剧烈一疼,几乎快跪到地上。
云延上前一步想扶住她,却被几乎充盈了整个院子的鬼气隔开。
莫锦辰本以为是鬼术用的太多反噬了,然而并不是。
而是鬼婴曾经的记忆涌了上来,带着泥土的气息和铁锈的阴冷。
“我都说了,不要给我打电话了,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呵,妻子?你不过是个土村姑,我现在在城里也算个有为的青年了吧,怎么可能有你这样丢脸的妻子......”
“我也不为难你,两个赔钱货你选一个去死......我们莫家不能一直没有男丁。”
“你去死吧,不是妈妈狠心,是你奶奶逼我的......对,你要报仇找你奶奶,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还剩一个孩子......他会回来的,这毕竟是他的孩子。”
“嘀嘀......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呜哇——”
一声凄厉的婴儿哭啼声打断了所有的回忆。最后一刻,莫锦辰看到了只存活在记忆里的那个婴孩,白白胖胖的,眼睛圆溜溜的清澈又天真,她咧开没牙的小嘴嗦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手,很乖,不哭也不闹。
婴孩透过时间的逆流与莫锦辰对视,身后一双手伸过来抱起她,边上是一大把寒光凌凌的绣花针。
啪,画面消失了。
“啊,你不用说了......我想起了了。”莫锦辰捂着一只眼站起来,一边笑一边有黑色的血从她捂着眼睛的手缝间滴落。
“奶奶,您一开始就认错了人啊。”
“我不是姐姐。”
一个青紫的婴儿脑袋从莫锦辰的身上冒出来,浮在了半空中。
“我是您封死在棺材里的妹妹啊。”
......
鬼气隔开了云延,里面发生的什么他都看不见。
只能听见一些人吓的肝胆俱裂的尖叫。没过多久,鬼雾散开,莫锦辰从里面走出来。
她看起来伤痕累累,至少比昏迷在院子中央的一堆人要惨的多。
一步一地的血,不是那种鲜红的,而是偏黑,仿佛融入了墨色。
“走吧。”莫锦辰捂着一只眼睛,淡定的从身后的小包里拿出雨衣给自己从头到尾套上:“没事,这样就不会脏的你的车了。一路上我都有用障眼法影响着,就算这家人最后出了什么事,不会算到你头上的。”
见云鹤展还是不说话,莫锦辰想了想补上了一句:“目前没死人,你放心好了。”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云延伸手,有点粗鲁地扯开她捂着眼睛的手,血不受控制的从右眼留下来。莫锦辰眨了眨眼睛,右眼已经没了视力,只能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滑过脸庞。
“你就一定要用这方式,一定要把自己整的如此狼狈?鬼不会痛是吗?”云延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会觉得有点怒意,明明和他没有关系:“之前找我帮忙,找我借钱的时候不是做的很理所应当吗?为什么......”
为什么这次你不向他求助了呢。
明明只要你说了,他便一定会帮忙处理好。
陈年往事也罢,腐烂的真相也罢......复仇也罢。
他的从小到大的教养和尊严让他没有不经她的允许直接去插手她的事。但他现在有点后悔了。
“你在说什么?”莫锦辰不解地歪了歪头:“之前那是交易呀。但现在是我自己的事,我没有足够的东西和你换,也不打算和你换。”
你自己的事,呵,你的事。
这话听起来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呢。
云延轻嗤了一声,抓着她手臂的手微微用力。
“你是担心我死了你的诅咒就没人能解了是吗?”莫锦辰现在有点疲倦,但她还是耐着性子思考了一番,应该也只有这个原因了:“你放心吧,别看我现在看起来奄奄一息,其实我早死了很久了。”
“这具身体不能用就算了,你的问题我一样能解决。我也应该让我姐姐安息了。”
她感受了一下,鬼婴双胞胎姐姐身体里的执念已经消散。没有了执念支撑,又被她折腾的千疮百孔,这具身体应该撑不了多久了。
唯有鬼婴的执念还在,她应该还记着一个人的仇——那个将鬼婴浑身扎针,长钉入魂,符咒封棺的道士。
“至于你问的鬼会不会痛这件事。”莫锦辰低头看了看手心的血迹,小声道:“那当然会啊。”
“可是,这里更难受啊。”她指了指这件的心脏:“奇怪,明明它已经不会动了。”
混杂着血水的泪从她脸上滑落,她机械又疑惑地将其抹去,却又控制不住。
鬼没有眼泪,但会哭。
尸体不会哭,但仍有泪。
“真奇怪哪。”她喃喃自语,稀奇地看着手背上滴落的水痕。
云延沉默了很久,半晌后轻轻拥住她,将她的头按到怀里,不顾那血污弄脏了他整洁的衣裳。
“够了。我不问了。”云延的声音很轻:“先回去吧。”
“喂,衣服会蹭脏的。”莫锦辰声音微弱,嗡嗡地说:“事先申明,是你拉的我才将衣服搞脏的,这清洗费我不赔。”
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她到现在还惦记着自己负债累累,身无分文的事实。
这身雨衣的作用也浪费了,她是不是应该少还云鹤展这买雨衣的五块钱?
“......”
头顶传来云延无奈的叹息,他哭笑不得地看着莫锦辰认真的表情。
“行,不要你赔。”他揉了揉眉心:“我真是......”
罢了,对上这熊孩子,是他自作多情了。
可又偏偏,放不下。
云延想起了莫锦辰之前说的话,情况是何其的相似。
自尝苦果,偏偏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