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站在约里大教堂里,莫锦辰和一群孩子一起站在了讲坛前,目光却是一直不着痕迹地盯着管风琴的位置。
唔,人是进来了,但怎么从管风琴里取走东西倒是难了......这么多人,就算祭出能制造幻境的鬼灯,前提是她也要能靠近那里啊。
但她也没能思考太久,毕竟音乐已经响起,她就算是在里面滥竽充数的,起码也得举起竽哪。
孩童的合唱声透着圣洁和静谧的感觉,稚嫩中带着天真和纯粹。说句实话莫锦辰觉得自己在里面简直就是破坏这抹纯真。别人歌唱的时候心里可能在赞美天主,赞美圣子,她估计只是在想怎么样才能在全身而退的前提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圣子揍一顿。
好好一首圣歌硬生生被她唱出了杀气。
这圣歌的内容也很有意思,最后一句翻译过来是:“旧事已过,当那个孩子降生。”
一切都会成为最美好的局面,因为那个孩子降生。
所以,这里的孩子,在这个世界指的是谁呢?
圣子吗?
一首歌唱完,金色的晨曦落在教堂的玻璃上,白鸽扑腾着洁白的翅膀,清风环绕,风琴轻响。
圣洁,是这一刻在场所有人能想到的唯一的词。
白袍的圣子站在了讲坛上,嘴角漾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头发柔顺地垂下,发丝在晨曦下透着微弱的金色。
逆着光,莫锦辰看不清他的长相,却能看见他的皮肤白的近乎透明,像一块精致易碎的水晶。气质也温柔神圣,没有当初见到的那样凌厉锋芒。
一定要用一种东西形容他的话,这所谓的圣子就像雪夜里的月,底下是清冷和夜的幽凉,偏偏又把太阳的光揉碎了披撒在身上,怜悯地照亮了夜行的路。
莫锦辰清晰地听见了四周孩子压抑的惊喜的低呼,然后紧张地屏住呼吸。
她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你们这叫个人崇拜知道吗?你们这样都不像个正经宗教了好吧?
她不再将目光留在圣子身上,而是一直偷偷地往管风琴的方向瞥。现在歌也唱完了,等圣子布道完,她估计也要出去了。再不找机会接近管风琴偷出卷轴,她这么多天就白费了。
“......所以,虔诚的人们中将出现一名勇者,结束魔王漫长的暴虐之行......”
听到魔王两个字,莫锦辰条件反射地听了一耳朵,有些搞笑地想着暴虐这个词怎么可能用在渃维这个猫耳朵的正太魔王身上。
等等。
勇者?
她抬眼望去,正好和台上圣子带着凉薄笑意的目光对上。莫锦辰立刻装作害羞激动地低下头,心底却泛起了千般思绪,腾出几分心神听他说下去。
她以为圣子讲的会是无聊的洗脑的宗教言论,没想到他居然在讲一个故事,勇者和魔王的故事。
在教堂里,不讲神的真理,不讲神的教训,也不讲神的荣耀,偏偏在讲勇者和魔王的故事?
下面一众小孩子听的津津有味,但更多的是因为圣子在讲这个故事,而不是在意故事本身,同时他们也没有任何一个露出惊讶的眼神。说明这个故事他们或多或少还是接触过一点的,所以他们并不惊讶于故事里有勇者的存在。
故事里,魔王的宿敌是勇者,和圣子没有多少关系。强大而正义的勇者将拔出石中剑,在和魔王大战三天三夜之后得胜,最后将魔王贯穿在泥泞的土地上,并将魔王砍成七块,由教堂分别封印在七个地方。魔王的血污染了影子,从此阴影处再也不能连接魔王的领地阿斯加德。
不知道是不是原主的情绪影响了她,一想到渃维未来可能会被所谓的勇者分尸死像凄惨,她就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闷的发慌。
圣子讲完了这个不算长的故事,故事的最后,勇者站在吐着火焰的巨龙上,一手举起沾血的宝剑,一手举起魔王的头颅。魔族看见了魔王的尸体,溃不成军,退回到最阴暗的角落里,和污秽融为一体。
人类完胜,勇者荣耀加身。
是一个很烂俗的故事,正义的勇者战胜了邪恶的魔王,就好像给小孩的睡前故事。但这个故事一旦具备了一些真实性就很难受了,带着铁锈的味道。
魔王就一定邪恶吗?不是吧,正和邪哪有绝对的。
“圣子殿下。”见圣子讲完故事停下了,莫锦辰突然举起手:“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讲坛上的圣子点点头,温和道:“你说。”
其实莫锦辰举起手的时候就后悔了,她可能是关心则乱。不过是一个故事,有什么必要这么紧张,这时候暴露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啧,这个意识碎片对魔王的忠诚太深了,甚至会影响她的判断。
可这时候不说什么就更奇怪了,在教堂和圣子讨论魔王是否邪恶就更愚蠢了。她还是得想一个合适的问题......
“圣子殿下,勇者什么时候会出现啊。”脑子疯狂思考着,最后莫锦辰脸上露出了天真的表情说道:“勇者是什么样的?我,我努力的话,长大后能帮上勇者的忙吗?我也想为讨伐魔王献一份力。”
她说着,两颊红扑扑的,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对着童话里的英雄露出钦慕的表情。
她的话刚刚说完,身边的几个孩子也纷纷举起手,脸上带着激动道。
“我也想知道。”
“圣子殿下,我长大了也想加入勇者的队伍。”
“我,我想为圣子大人效力.......”
“圣子殿下......”
圣子轻轻地笑了一声,带着善意,就像在鼓励和赞同后辈勇敢的行为。明明他也没多大,但却自带那种稳重神圣的气场,让人不敢亵渎。
“你们的想法都很好。”他夸赞了一句,目光在孩子们的脸上一一略过,最后停在了最早发问的莫锦辰脸上:“只要心怀正义和光明,无论之后你们会在哪条路上继续走下去,都是足够骄傲的事情了。”
他变相地回应了那些说想为他效力的孩子的话,含蓄又疏远。
“至于勇者,”圣子停顿了一下,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羽睫遮住精致的眉眼:“也许已经踏上了旅程,也许正在面临属于他的考验。但不管怎么样......”
“勇者已经降临,魔王存在的阴暗时代即将过去。”
旧事已过,当那个孩子降生。
莫锦辰又想起那首歌里唱的这句话。
她之前以为那个孩子指的是圣子,现在看来可能不然。但如若歌曲里唱的降生的孩子是勇者的话,圣子又在这场魔王和勇者里的决斗中扮演怎么样的角色呢?
或者说,圣子和勇者根本就是一个人?
“圣子会是勇者吗?”反正已经作死问了一个问题了,也不缺这一个人。莫锦辰又举起自己软乎乎的爪子问道。
圣子隔着教堂内淡淡的光晕和她对视,有着好看唇形的唇清浅地笑了下:“我吗?”
“我愿为讨伐魔王献上我的性命和灵魂,但我并不是勇者。”
这个回答和没有回答一样,莫锦辰皱了皱眉头,怼人习惯性的她脱口而出道:“既然你不是勇者,那你怎么知道勇者已经降生了呢?”
果然,这话刚刚说出口,她就收到了周围一圈人不赞同的眼神,似乎是对她的态度不满。
但是作为当事人的圣子倒是很宽容地摆摆手,没有介意她近乎咄咄逼人的态度。
“小孩子有求知欲这很好。”他制止了惶恐站起来想去拉莫锦辰的神父,然后转头看着莫锦辰道:“孩子,我为什么知道勇者已经降生,这并不算一个秘密。”
“神圣之地的石中剑已经被拔出,那柄只有勇者才能拔出的剑已经到了它主人手上。”圣子张开手,如同传达的神谕:“勇者已经走在挑战魔王的路上了。”
其他人双手合十,喃喃低语着赞美神的话。莫锦辰学着他们的动作和起手,眼神却暗了下来。
越是真实,越是如同神谕,那就越危险。在这个真正拥有特殊能力的世界,一切预言都可能不是无中生有,都有可能在成为真实。
不能让勇者存在。这句话突然在莫锦辰的脑海里冒出来,然后一抹恐惧涌上心头。之前听到圣子的时候莫锦辰都没什么感觉,但勇者两字却让她感到危险。似乎在潜意识里,她清楚地知道勇者的存在会伤害到渃维。
“孩子,你上来一下。”
正在发呆,身边的人却突然轻轻扯了一下莫锦辰的袖子。她回神,就看见圣子已经从讲坛上走下来,对着她招手。
莫锦辰不明所以地走上去。
应该......不是认出她就是几天前闯进教堂偷卷轴的魔族吧?毕竟那时候她可是蒙面的,还特意用药水改变了发色。最重要的是,那时候她受了伤暴露出了体内的魔力,而现在她只是个乡野唱诗班的普通人类孩子,怎么看也不可能暴露吧?
所以叫她上去干什么呢?
莫锦辰难得感受到一抹紧张,手藏在袖子里捏的死紧。她还没有拿到卷轴,这时候暴露了可不合算。
早知道,就不多嘴问那么多问题了。
半晌,预想中的一切紧急情况都没有发生。俊美圣洁的圣子殿下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那指间似乎带着一点凉,如初雪轻轻触在她的发间,转瞬融化。
“你很勇敢,孩子。”他说着,语气温煦:“你未来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什么......意思?
莫锦辰有些懵,她觉得自己作为魔王的死忠粉被圣子夸赞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很想问一句:这圣子......瞎否?
她的懵逼一直持续到圣子将一个精致的,镶嵌着宝石的葡萄酒杯子递到她手上的时候。
隐约中她记起这种杯子,是......装圣血的圣杯吗?
好像有些教堂确实有所谓的圣餐仪式,发无酵饼和葡萄酒,分别代表神的身体和血液。
但是她低头看向杯中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并不是葡萄酒,而是一杯清澈的水。
莫锦辰懵逼地抬头看向圣子,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圣子赐给你的圣水,代表着神的祝福。还不赶快喝下。”圣子只是眉眼温和地笑而不语,倒是一旁的神父急匆匆地提醒她,好似迟了这圣水就没有了一样。
喝?
莫锦辰的手有些僵硬,捏着杯子的手变的越发沉重。
她......好像是魔族也......喝下圣水这玩意,不会暴毙吧?这圣水怎么看也不能喝吧?
来教堂之前,渃维就千叮咛万嘱咐她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千万不能碰。圣水无疑是在千万不能碰的东西的范畴里。
要不,装作太激动手抖不小心将杯子打翻,再懊恼道歉好了。
她刚刚这么想,就见圣子微微侧过身子,露出一边的圣水盆——里面还有一堆圣水。
莫锦辰的手瞬间不抖了。
妈的,这圣水盆不是访客进门手指沾水胸前画十字用的吗?什么时候能喝了??
夭寿啊喂?!
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莫锦辰也知道躲不过了。圣子为什么在这时候给她递圣水,到底是真的看重她赐予她祝福呢?还是对她有所怀疑用圣水试探?不管怎么样,她估计拒绝不了了。
躲不过,就硬抗吧。莫锦辰咬了咬牙,神祭在身,她做鬼婴的时候都能凭借神祭的力量硬抗超度的咒语,现在又怎么可能收不了这区区一杯的圣水?
想到这,莫锦辰不再犹豫,调用起几分神祭的力量,然后几口灌下圣水。在圣子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她面色不变地感激道:“谢谢圣子殿下。”
圣子的眼神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很久,然后含着笑收回了目光,摆摆手说不用道谢,便让莫锦辰重新回到了属于她的位置上。
在周围人艳羡的目光下,莫锦辰坐定。还没等她坐热长椅,就又要随着全体孩子起身去另外一个地方。
这时候的莫锦辰已经没有别的精力去想他们要去哪了。
她的全部思绪都留在了之前那杯圣水上。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痛到死去活来,或者正好被神祭抵消。然后都不是,圣水进入她的身体,神祭甚至没有感受到危险激发开。
要不是脑袋里突然疼了那么一下,莫锦辰都会以为她喝的只是一杯普通的水了。
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莫名涌上来的违和感包围了她。
魔族不可能对圣水没有反应。所以,是那杯圣水有问题,还是她有问题?
原主失去的记忆里,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