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羽将莺歌背上的字逐字逐句念给他听，每一个字都念得很认真。然而，化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莺歌却没有，他听完这些只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虚禹留在他背上的这些印记果真是他的修行秘籍，只是那些术法有些匪夷所思，有些又令人胆战心惊，这些就是他平日里修炼的东西吗？

念完这些，化羽擦了把汗，那些东西也着实让他感到震惊，只是有了另外半本的铺垫，这种震惊大大打了折扣。

“要帮你把这些誊写下来吗？”化羽问道。

莺歌却穿上衣服，整理好衣襟，然后摇了摇头，“那不是我的。”

“可是，这些是刻在你身上的。还是，你已经记下了？”化羽天真地以为莺歌也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记忆力。他也知道《修元经》是个什么东西，多少人想要得到，可是那些字真真切切地刻在别人身上，难道说不应该连同内容都归他所有吗？

莺歌再次摇了摇头，“这么多内容怎么可能记得住？”

“那你不想要？”

“算了！”莺歌应道，“修仙也好，强大的术法也好，其实我都不感兴趣。我不满意的是自己的身体，人生一世如此短暂我且无法忍受，若是要我用这样的身体成仙或者为了成仙修行几百甚至上千年，我怕自己会熬不住。”

原来莺歌要的不是成仙，化羽明白了在这座山上每个人追求的都不一样，而这些不同的诉求却能把大家召唤在一起常年来做着相同的事情，形成一个群体，但有一天大家也会因为各自不同的理由而分道扬镳，对于他们彼此来说无论恩怨情分对方都是过客。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化羽问道。

莺歌轻轻抿了下嘴角，“过去呢，我一心想着改变，后来陷入无尽的迷茫。但经历了这段时间，我突然看清了一件事，生死以外都是小事。像我这样不遗余力地讨厌着自己，旁人又怎会给我尊重？所以，这一世无论时日多久，我都不打算再纠结了，旁人的眼光也好，世俗和伦常也罢，我只要自在做自己。世间这么大，总能找到一个适合我的地方。”

说着莺歌起身从条案上拿出一张信笺递给化羽，“兰花的护养方法都在这上面。虽然说了那么多，但毕竟是第一次尝试，要多久才能花开，花开之后是否真能让小夭复活也都未知。你愿意接受吗？”

化羽点了点头，对他来说能有这样的机会让自己为小夭做点什么是幸运的，

“我愿意。我一定尽我所能，无论多久都不放弃。”

莺歌的笑容里有一种恬适，仿佛在说：“小伙子，我果真没有看错你。”

尙轻用尽全力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前方光亮处剑灵破门而入。那是一个形瘦体健的青年，发髻高束，一席银衫，来到近前单膝拜倒，

“主人，好久不见，您终于召唤我了。”

尙轻也是无奈，什么时候自己连召唤一个剑灵都要耗尽气力了？而且，五百年来第一次主仆相见却是要剑灵去给百孤子当帮手，若不是答应过逸一还真让她觉得不值。

黄昏之前的阳光最是温柔，棠洛被人牵引着向前，然后那人缓缓摘掉他蒙在眼上的绢带，久违的光亮下视野渐渐清晰，满树梨花散落被阳光映成粉色的花瓣雨。树下娉婷一佳人，轻纱水袖灵动如影似幻。

是她？比梦境中更美的轮廓和翩若惊鸿的舞姿，或许只有九天的玄女能够与之媲美吧！

但在化羽眼中此生再也不会有比这一支更美的舞了。

一曲舞罢，疾风骤起，一地花瓣被风卷起迷人双眼。鹤舞便趁着风势飞身而去，再也没回头看一眼。化羽在高处看着这些，于是赶忙跟上去。

“不要再往前走了。”鹤舞停住转过身，将最美的容颜呈现在化羽面前，“就到这里吧，希望你记住的是我这个时候的样子。日落之后，我会去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老去、死去。别难过，凡人的生命就是这样，因为有分别时刻才更加珍贵。我只愿再一世能做一只鸟，自由自在多好！”

此时，化羽本该动容，但他却笑笑回了句：“为什么不做人？做人也可以有无限可能啊！”

“做人？如果真的来世为人，那就让我遇到一个像你这样干净纯粹的少年吧！”

这是鹤舞留给化羽最后的话，然后，少年最青涩的爱慕便随风而逝了。

凤鸣、莺歌、鹤舞都走了，如今只有墨羽阁还有烟火色，化羽险些就要忘记那个人叫青羽，他就是自己的父亲。

在化羽心中对父亲这个角色其实是抗拒的，从小到大他本来已经习惯的现实突然间就变了，他不仅有父亲而且是只妖，还是妖王，世上还有比这更离奇的吗？

相认？化羽从未想过，因为在他眼中青羽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负心人，或许妖王的世界里不乏女人，自己的娘亲只不过是最傻的那个，既然如此，自己大概也只是他数不清的子嗣中最意料之外的那个吧。如此说来，对于一个成年的自己还有什么相认的必要？

虚禹已经死了，但青羽始终不能忘记山崖之上他张开的四扇五彩双翼，他努力搜寻着自己所有的记忆，可以确定在他认识的所有羽妖中有着相同双翼的只有嫣羽姬。

“从日落时分就看你站在这里，在想什么？”尙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在想虚禹。”

“你是在为没能找到《修元经》而遗憾？”

青羽叹口气，“有些秘密可能注定无法解开。妖族的冤屈说到底还是要看仙家的态度，所以也没什么好惋惜的。”

“虚禹身上难道还有别的什么让你在意的？”

青羽不想隐瞒，于是回道：“是的。你还记得他的翅膀吗？”

尙轻想了想，“他有一半羽妖的血统，张开的双翼很独特不仅色彩艳丽而且是两对。莫非你知道他的出身了？”

“嗯。在羽妖中有着这样翅膀的只有嫣羽姬。”

直觉告诉尙轻嫣羽姬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名字，她因此有一刹那的迟疑。

青羽却转头看着她，“你不问嫣羽姬是谁吗？”

“我在等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