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羽只当蕊蕊顽皮，头也没抬应了句：“什么八卦？”

蕊蕊这下来了兴致，扒着桌子凑近了些悠悠地说道：“《诗经》有云：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想必这描述的公子定是姿容俊朗，仪表不凡的。”

化羽忍不住呵呵一乐，“还《诗经》云，又跑哪儿听书去了吧？”

“才不是呢。我说的可是真人真事，你听完一准感兴趣。”蕊蕊于是继续道，“咱么圣都就有这样一位人称陌上公子的美郎君。重要的是他的出身可不一般。他的母亲是公主，封号是——大熵安国如意公主。”

“安国公主？”化羽这才放下筷子抬起头来，仅排在定国之后的安国封号在公主中是极高的尊荣了，他突然意识到蕊蕊口中的这位美公子可能是谁了。

“所以呢，先皇亲赐他皇家姓氏，齐丛就是他的名字。”

“他的母亲既然是公主，他姓皇家姓氏就等于驸马入赘，并不算新奇。”化羽故意说道。

“可是——据说他可是在公主寡居一年之后出生的。”

化羽的眉梢微微一挑，看着蕊蕊那般笃定的眼神却笑道：“胡说，哪里有人怀胎一年的？”

蕊蕊眼珠一转，“哦——原来人类产子用不了一年啊？”

化羽知她故意，于是瞪了一眼：“嘱咐你多少次了，即便在家里也不要随便说话。”

“知道知道。怀胎十月，呱唧生个大胖小子，早听说书的讲过了。所以啊，这齐丛的身世就很可疑了。有一种传言说，他的生父其实是公主府的一个伶人。若真如此，他这高贵出身反倒变成了一桩丑闻。”

听到这些，化羽不由心生讶异，如果蕊蕊所说属实，那么他的凤鸣师兄在那不可一世的外表之下也藏有一些不堪嘛。

于是，他迫切于这消息的真实性，“你都从哪里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

“包打听啊！”

“什么？包什么打听？”

蕊蕊微微一笑，眯着眼睛道：“亏你还是将军呢，连这圣都中事都不清不楚。包打听是圣都城中有名的酒楼，不仅大厨手艺好，更重要的是汇集了南来北往的客商，消息自然多。甚至还出现了不少以贩卖消息为生的中间人，只要价钱合适，没什么是打听不到的。”

一听这个，化羽急道：“喂——我的俸禄可没几个，你到底——”

“急什么？”蕊蕊轻飘飘白了他一眼，“就这些八卦故事，也就是这一桌酒菜而已，看把你心疼的。”

化羽本就是虚张声势，于是故作如释重负状，“那你快说说都还打听到了些什么？”

“你不打岔我不就继续说了嘛！关于齐丛身世的故事早年间曾在圣都传过一阵子，大概是皇家听到了风闻，所以齐丛在年少时突然离京去向不明，只说是外出求学，从此杳无音信，大家几乎都要把这位陌上公子给忘记了。可多年前他却突然回到圣都，不久后就赶上诸王夺嫡。在这场混战中，齐丛成为芮王的佣立者，后来芮王登基成了当今皇上，齐丛因拥立之功被封为东陵王，先是郡王后擢升为亲王，也算是极致荣耀了。”

化羽看着蕊蕊，听她侃侃而谈，然后问道：“你为什么想起打听这些？”

“还不是因为你？”蕊蕊应道，“那天看你望着东陵王几个字出神，想来要么这个人和你有着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要么就是因为这个人给你带来了什么麻烦。就想了解一下此人的底细喽。”

化羽笑笑，小夭就是小夭，即便忘记了过去的人和事，但这分机敏还是和过去一样。想到这里，他轻轻拍了下蕊蕊的额头，

“这回你可真是想多了！好了，赶紧吃饭吧，这么贵的酒菜可得统统吃光！”

但化羽心里却有了另一番盘算。不管他是凤鸣师兄，齐丛还是东陵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都有着不想为外人道的秘密。与其他日在朝堂之上相遇，倒不如主动一些。倘若他真的不念往日情分，又或者对妖心存排斥，自己想要离开想来也没有人能够挡得住。如此一来，化羽便打定了主意。

入夜后的圣都万籁俱静，只有一轮明月孤独地挂在天边。齐丛住进了城西别苑，那是他儿时曾居住过的地方，一时间往事种种难免萦绕心头。齐丛难以入眠，他推开门走到院子当中，抬头望着天边的明月，接着微微挑动了一下嘴角低声道：

“友人来访，为何不现身呢？”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纵身跃下，来到他面前。

“师兄，多年不见，可还记得小弟？”化羽双手向前躬身轻拜，“哦，如今应该称您殿下。卑职向东陵王殿下问安了。”

齐丛侧目看着化羽，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冲他一点，“你呀故意的！”说着一转身，“屋里一叙！”

化羽跟随齐丛走进屋中，他左右打量着，引得齐丛发问：“有这么好看？”

“哦。别苑就这般富丽奢华，不知东陵王府会是何等壮观？”

齐丛轻轻一笑，示意化羽就座，“早听闻辛芒麾下有一员得力干将，年纪轻轻战功卓著，原来就是你啊！白日里在宫中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了呢。怎么想到来圣都，还入朝为官了？”

“当日师兄不告而别，不觉已近十载，这些年许多人事变化无非一个机缘巧合罢了。”

齐丛听出化羽这是在责怨自己，于是说道：“当年几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事，一时间也是乱了分寸。加上圣都来信说我母亲病危，所以一时心急便匆匆下山。后来又逢乱世，动荡了一阵子。待时局安定，我也曾派人去查探大家的去向，却已无从查起。你可有他们的消息？”

化羽摇摇头，有些事他不想提，而有些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再提，“自山上一别，大家别各谋出路，消散于江湖。往事种种，怕是也都不愿想起了吧。”

“也是，也是。”齐丛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个几个字。

他和化羽都明白，当初他们各自因为不同的原因聚在四羽阁，虽有同门之谊，但彼此的感情间却隔了些东西，并不亲近。而今再论起来也着实只有尴尬罢了。

明白这一点，齐丛便说道：“你深夜找我，为的不是叙旧吧？”

化羽轻轻一笑，“以前不知道师兄说话是这么一针见血。不错，白日里见到师兄也着实吓了一跳。”

“吓？你是怕吧。怕你的身份被我道破，怕从此在圣都没有立足之地？”说话间，齐丛盯着化羽，眼神凌厉却无恶意。

化羽轻喘一口，反问道：“那师兄会吗？”

齐丛哈哈一笑，“如今的我是大熵东陵王，除了你有谁还知道凤鸣？而你不也改名换姓，成了威卫将军？其实，你和我一样，都想和过去道别。所以，你的心思我都懂。”

这句话不知怎的让化羽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回想起来，怕是在四羽阁上的日子里，师兄加起来也没有跟自己说过这么多话吧，可他这话里面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总不会如字面所示吧？

只是刹那的愣神，化羽抬起眼来发现齐丛正看着自己笑，“你啊，这些年过去身上的稚气倒是褪去不少，只是这眼神——亏得你是武将，不大在意这些。否则啊，朝堂之上定会被那些文官老臣吃得连渣都不剩。”

“有——这么吓人吗？”

“你呀，此时此刻眼神里就分明写着怀疑。好吧，跟你说件事。”齐丛说着悠悠然踱步来到窗前，“齐丛，这名姓都乃先皇御赐。我的生母是先皇那朝最尊贵的公主，但我的生父却不祥。有传闻称他只是我母亲豢养的一名伶人，事发后被先皇赐死。所以，我啊其实就是个私生子。”

化羽诧异地看着齐丛，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