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羽惊讶地看着荼蘼，觉得自己完全不曾认识这个女孩儿。她有思想，有判断，有主见，抛却公主的身份不谈，单就这份坦荡胸襟就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该有的。

“喂，你这个眼神是怀疑啊还是鄙视？”

然而大多数时候，她的言行真就是个孩子，纵使那分深藏的心机也抵不过天真烂漫的眼神。

化羽不由乐了，“没有鄙视，也不是怀疑。好，我就帮你理理思路，也不枉走这一趟。”

于是，化羽帮着将所有零散的信息拼凑整理，也渐渐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云妃有了认知。

她有着倾国之容，这个单看一眼旁边的荼蘼便了然了，而且精通音律，善歌舞，所以深得当时芮王的宠爱。姬妾之间因此猜忌争斗便再正常不过了。然后，先皇游幸江北驾临芮王府，这些只要查一下内使记录便可知晓，想来也不会有错。

关键就是先皇驾临之日，传言云夫人曾与某晚主动要求献舞，有内侍宫人亲睹云夫人夜半入先皇居所，黎明前离去。此后，芮王对云夫人便宠爱不再。再往后，云夫人被爆已有身孕月余，府内对此更是议论纷纷，芮王盛怒之下才算被强压下去。

足月，云夫人产下一女便是荼蘼。一日不知何故云夫人与芮王争吵，当晚，云夫人于后院池塘旁飞身离去，当时值守的许多侍从都看到了，芮王府封锁消息只说云夫人抱病，不久宣告死讯。方满周岁的荼蘼从那时起被送至城郊别苑。

化羽对于皇室纷争尤其是后宫之事根本无感，唯一让他惊讶的是荼蘼对这些事的反应。在她眼中，自己生母的真实身份似乎并不那么重要，即使真的是妖她好像也能坦然接受。而唯一让她介意的只是云夫人那晚的献舞，她想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她难以启齿的那个问题——她究竟是谁的女儿？

看着荼蘼的神情，化羽说不上是同情还是怜惜，更说不清心头那隐隐的痛感是为荼蘼还是因为想起了鹤舞。不，他暗自说道，荼蘼和鹤舞是不同的，荼蘼远比鹤舞有主见，也更坚强。所以，希望她的这分特别的坚强能给她带来好运，让她往后的人生能够平顺安康吧。

化羽想着一时失了神。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荼蘼看着化羽奇怪的表情不由问道。

“哦。”化羽搓了下手掌，“我是觉得——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还都是挺私密的？不怕我出去乱说？”

“我相信你！”荼蘼回答得斩钉截铁。

“相信？”

“嗯！这大概就是不打不相识吧。反正现在我相信你就是了。”

一天之内，荼蘼一次次突破化羽的预期。而此时，化羽大概能够体会到她只是孤单太久，需要有一个人分享她真实的内心。只是，她竟然会选择自己。

“那个——天色不早了！如果不赶紧出发，天黑前真就赶不回去了。”化羽指着天边提醒道。

“可是——”

荼蘼刚想辩驳化羽却不给任何机会，“你可是答应过的。做人要讲信用，现在一帮人肯定都找你找疯了，所以我们无论如何必须马上回去！”

化羽眼神坚毅，语气肯定不给任何转圜的余地。荼蘼虽心有不甘，但在这种强势碾压下只好妥协。

“老规矩。”化羽说着去取腰带。

“慢着！”荼蘼说话的同时向后退了半步。

化羽以为她要变卦，赶紧上前预防她逃掉。谁知荼蘼却伸手解下自己的发带，“你那腰带太硬了，磨得脸疼。我用自己的。”她说着自己把眼睛蒙了起来。

“我们可以像来的时候那样吗？”

荼蘼的配合让化羽已经谢天谢地了，对于这个小小的要求岂有不应的道理。于是他飞到荼蘼上方，双手抓住她的两个手腕，就这样带着她冲着天边的云霞飞去。日落在即，化羽加快了速度。

丝滑的发带禁不住一阵迎面而来的气流瞬时脱落。荼蘼睁开眼望着前方的晚霞，那些瑰丽的云霞层层叠叠错落出不同的色泽，美得不可言喻。

昔日，只有仰望，而此时她们就在面前，似乎触手可及，荼蘼的心情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可以飞翔是种多么美妙的感觉，那是上天的恩惠。就连化羽也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飞在空中的他总会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但此时他对壮阔的天地和这浩瀚的世界竟然心生了崇敬。

心思就是这么奇妙，总会在某个不期的瞬间突然就生出某种意想不到的情愫，谁能想那个对世界充满不屑的不羁少年会有一天开始崇拜天地……

化羽带着荼蘼降落在他们出事的半山腰一处平缓地带。化羽提早收起了翅膀，他确信荼蘼并没有觉察。

“前面路不难走，跟上我！”化羽说着冲荼蘼伸出一只手。

荼蘼却原地不动。化羽这下有点急了，方才还好好的，这难道是又要耍公主脾气？

“天眼看就要黑了。再不抓紧就不好走了！”

面对化羽的催促，荼蘼上前两步，“我们真的要回去？你真的要送我去大泱国？”

“当然！护送公主是我的职责。”

“如果我说不呢？”荼蘼突然脱口而出的这句让化羽一愣。却听荼蘼继续道：“我说我不想去大泱，我不想和亲！”

“公主，你开什么玩笑呢？这不是你自己同意的吗？”

“我反悔了！我不想嫁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经过这一天，化羽对荼蘼多少有些理解了，也能体谅她并不想远嫁异邦的心情，可是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

“因为——”荼蘼盯着化羽，那双美丽的眼睛却看得化羽心里有些忐忑。“因为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如果要嫁，我想嫁给你！”

这句话一出化羽就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中了，但马上他就告诫自己要冷静。这公主看来气是没消，估计又变着法子要报复自己呢。

“公主，你开玩笑呢？”化羽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不失分寸。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荼蘼的表情却突然严肃起来，“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男子，你是第一个。听好了，我大熵公主荼蘼喜欢威卫将军金立宁！”

化羽真真地感觉到地在颤，心里小声嘀咕：你还真是让我不得安宁。表面上却是动了动嘴角，平复心绪后回了句：“公主还想要我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