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曲折的山路是红土村通往红济城的唯一通道,也正因如此使得这个山脚下的小村落显得隐蔽而且神秘。然而,这样的小村子也未能幸免遭受战火的摧残,因为,并非只有敌军才会带来伤害。
刚来到院门外,化羽就闻到了血腥气,他慌忙冲进去,霎时便呆若木鸡。化羽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眼前的景象:
云姝衣衫不整地仰面躺在地上,胸口一大团红色却因此遮蔽了大片的肌肤。化羽僵直地走过去,却见她瞪着双眼,嘴巴里全是血。化羽俯身将她抱在怀里,身体还是温的,人却已经死透。化羽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突然,一个东西掉在化羽身上,好像是从云姝身上落下的。化羽拾起来仔细一看,竟是半只耳朵。化羽抬头朝里间看去,正看到一只手臂从床沿上垂下。他几乎连跪带爬地来到床前,却无法相信亲眼所见。
小花光洁的身体下是一摊殷红的血迹,她蜷缩着身体流露出痛苦狰狞的表情,似乎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都沉浸在巨大的恐惧当中。
那时的化羽瞪大着双眼,浑身颤抖不止,他没有眼泪,周身刹那间被愤怒的火焰吞噬,连同人类的悲悯和良善。他用床单盖住云姝和小花的尸体,然后提了斧头便冲了出去。
化羽知道,既然自己回来这一路上没有遇到,那么那些家伙就一定还在村子里,或者是想翻过后山走出去。还有那个掉了半截耳朵的,一定需要找药治伤。所以,他第一个就奔去了根子家。
一进院子,化羽就发现根子的媳妇躲在柴垛后正瑟瑟发抖,便二话不说直奔正屋,门开着,他抬眼就看见一男子背对着他正翻箱倒柜一通翻腾,一边还说:
“你麻利点,别整那些草了,赶紧找点值钱的好撤!”
紧跟着从里间传来一个声音:“你懂什么?这些可是值钱的,关键时刻还能——”随着话音一个男子从里面探了下头,
“救命呢!”当他说出“救命”两个字的时候,化羽清楚地看到他一边耳朵刚刚包扎过,布条上面还有血迹。
就是这个混蛋!化羽看到他眼珠子都红了。那家伙抬头也看到了化羽,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化羽的斧子已经劈了下来。一声脆响,血溅三尺,那家伙吭都没来及吭一声半个脖子已经断了,噗通倒在地上断了气儿。
他的同伴闻声转头,直吓得向后一趔趄撞在柜子上。他看到化羽红着眼提着滴血的斧子朝他看过来,赶紧抓起一旁的刀,双手握住挡在胸前,两个腿肚子一个劲儿地打哆嗦。
官刀?化羽瞪着眼前这人,明明是一身普通农户的装扮。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夺过刀反手就挑开了那人的衣襟,里面果然露出了兵服。
“你是当兵的?”
“啊!我是,我是红济城的兵,都是自己人,别误会,别误会。”
“谁跟你自己人!身为兵卒不抵御外敌,到这里来祸害百姓?难怪红济城守不住!”
“我们也是想活命啊,就——就是来弄点盘缠,也没伤——没干别的。”
死到临头还满嘴谎言,化羽看着那人根本懒得跟他废话,谁知那家伙看着化羽凶狠的眼神止不住的心虚,“是他!”说着一指地上的尸体,“是他想女人想疯了,临时起意。”说着他扑通跪在地上,“我可什么也没干啊!”
化羽冷着脸,只问了一句:“就你们两个?”
那家伙不明所以,先愣了一下,然后紧跟着摇头,“还有——有几个——我真的是无——”
那个“辜”字还没发出声,化羽的刀已经落下,这刀可比斧子好使,那家伙直接来了个身首异处。
接着,化羽一手提刀离开根子家,他知道那些逃兵定是知道村里的青壮年都被拉去修城墙,这才敢来洗劫,所以他首先奔去那些家里人口少房舍修得又还可以的人家,果然两个三个的遇到了几个,都是将普通百姓的衣服套在外面,眼见着以洗劫财物为主。
但此时的化羽可没有这些分辨,凡是看着眼生的,像是逃兵的,他一概二话不说手起刀落,立刻斩杀。如此,一口气杀了少说也有七八个,那感觉仿佛昔日沙场与敌军的殊死之战,杀了一天一夜杀红了眼。直到他将刀朝着一个少年举起,那小子吓得坐在地上使劲向后爬,圆睁的双眼里满是恐惧。
“住手!”突然一个长者的声音从化羽身后传来,他回头看去只见老村长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立在他身后,那个苍老的声音急迫而恳切地说道:“阿杜,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化羽好像突然清醒了,“丢丢?”他怎么把丢丢给忘了,方才没有看到他。化羽丢下刀,拼劲全力冲回家中,柴垛、灶台、所有地方翻了个遍,最后竟然在一只竹筐下面发现了丢丢。
他的脑袋因撞击流了好多血,一定是挣扎中被甩出去撞在墙上,然后被掉下的竹筐扣住才没被发现。
化羽抱起丢丢,他的小手指竟然动了一下,还有气,还有气!化羽来不及想任何事,他抱起丢丢就往外跑,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活丢丢,一定要救活他!
然而,就在他跑出家门没多远的距离,丢丢的小手便垂了下去,心跳也彻底停止了。那一刻,化羽的世界彻底坍塌了,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内心集聚的所有悲痛在那一刻如山洪般暴发。他抱紧丢丢的尸体,任凭眼泪像瀑布般砸落……
亲手埋葬了家人,化羽在坟前叩了三个头,然后起身朝远方走去。身后的三座坟掩埋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也埋葬了他仅剩的尊严和勇气。化羽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如这尘世间的游魂一般,在这乱世,像他这样的乞丐多了去,没人会注意,没人会多看一眼。他就这样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不知年月,不知身处何地,活着却只比死人多口气罢了。
直到有一天,在街上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化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