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羽只想找块冻豆腐撞死算了。鬼幽夜这样子明摆着不让人讲理嘛!
鬼幽夜看着化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一阵绿的,终于呵呵一笑,“行啦,不逗你了,跟你说认真的。”
化羽深吸一口气,大有心脏骤停之后突然复动的感觉。
“有些事我的确瞒你了。要知道,我想夺权,想成为真正的王单靠了解一下民生,想一两个好点子是远远不够的。我必须早做筹谋。你还记得在夜王宫外遇到我被羽箭射伤的那次吗?其实,相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所有的事情也一一明朗。是祭祀大臣!”
鬼幽夜的结论化羽并不意外,因为这也是自己一直重点怀疑的方向。如果说鬼幽夜早就在调查他确实很有可能。
鬼幽夜喘口气继续道:“云慎行,心怀不臣已经许久。他和他的父亲、祖父不一样,他的野心太大,大到北境都快装不下了。说句实话也不怕你笑话,我不是没想过禅让,索性把这夜王位让给他,好换一个无拘无束,太平自在。可是,有那样想法的我太天真了。
云家和我们志怪一族其他氏族不同,他们原是东陵一代的贵族,家门显赫。后来大概是因为树大招风,开罪了权贵,落得抄家流放,后来才在北地落户。云阁老因拥立先王建立夜逻国而备受重用,后又拥立我,奠定了云氏一族在北境无人可以撼动的地位。
云慎行在先辈的积淀上越发膨胀,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倘若他做了夜王,下一个要反的就是央北王朝。他对云氏一族被逐出中原一直耿耿于怀,一心想要重归故里。但夜王是终生不得踏出北境的,这是先王与开元皇帝定下的契约。
我志怪一族所求不多,能有一安身立命之地,能够挺起胸膛生活。所以,我们珍视如今的和平安宁;所以,我不能把权力交给一个会给族人带来战火甚至毁灭的人。苍奈,不管你信与不信,这些话字字出自我心,绝无半句虚假!”
鬼幽夜一字一句满含情感,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眶也有些泛红。化羽知道,就算鬼幽夜说她的王位不容他人觊觎也完全合情合理,她没必要费这半天口舌,讲这么多,这也不符合她一贯的性格。
“所以,你想我做什么?”化羽也不兜圈子。
鬼幽夜故意转过身去,她的眼角露出一抹笑意,“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虽然云慎行野心勃勃,屡次对我出手。但是,包括最近一次在内,他都没有取我性命的意思。”
“不想取你性命?”化羽亲身经历的两次袭击虽然鬼幽夜都有惊无险,但是怎么说都是真刀真箭,她为何会如此笃定不是要杀她?
鬼幽夜自然料想到化羽会是这个反应,她平静地回道:
“云家军里素来高手如云,如果云慎行真心想要杀我,派出的杀手是不该失手的。但,当时,那射向我的箭其实角度有所偏差,所以,即使我当时中箭,也不是致命位置。分寸拿捏得刚刚好,其实更考验射手的水准。云慎行派出的这几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化羽看着鬼幽夜,越发觉得这里面波云诡谲,“如果,他不是为了取你代之,那他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还记得我的天赋吗?”鬼幽夜说道,“这些年,云慎行屡屡试探,还在夜王宫安插了各色眼线,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一直想要证实我的天赋,如果有幸我这仅存的幽岚一脉恰恰拥有他想要的天赋——原来,云慎行不仅渴望权力,他还想长长久久地拥有权力。苍奈,那天的杀手你也看到了,至少有三个人。那么,我救治云拓的过程应该早已传入云慎行的耳中。所以,眼下他想要的是我的血。”
“原来你都清楚?包括身边有他的眼线?”
“不然呢?你真以为我活了一百多岁还胸无城府吗?”
也是,抛开年岁不说,她还是王,偌大的北境唯一的夜王,怎么可能毫无心机?是自己想当然地把她想简单了。可是,过往她那单纯率性的表现难道是装出来的?她在自己面前演戏?
化羽不想多想,毕竟当他知道鬼幽夜就是一百年前帮过自己的小女孩后便决定倾心相助,但显然,她对自己并非如此。当然,化羽也早就不是懵懂少年,他的阅历和见识让他明白“信任”二字在人与人之间是非常玄妙的词语,实在无法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所以,虽然心底失落,但是依然可以接受。
“所以,你想在他出手之前先下手?”
鬼幽夜微微一笑,踱着步子缓缓说道:“劝我成婚的话题隔两年就会提一次,至于我为什么一直不答应,这个我不想说,你也没必要知道。不过,这一回他们旧事重提倒是给了我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
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志怪一族的婚典,主婚人算得上大半个主角,全程参与下来可是要忙得脚不着地的。
论身份地位还有威望,我让云慎行做这个主婚使他没有理由推脱。到时候,一边是婚典,一边就是军防交接。”
“军防交接?”
“没错。云慎行最让人忌惮的是他手中的云家军,号称以一敌十的骁勇善战。那时,云拓会去接管云家军。由他出面,足以稳定军心,让人信服。而我毕竟蒙云家四代扶植,既然云慎行都还没想要我性命,那我也不会过分。只要他从此归隐,云氏一族的尊荣会在云拓这一代继续。”
“所以,你和云拓早就计划好了?”
“准确说,具体部署是在这次冬猎的时候。”
化羽懂了,什么正是皮毛最好的时候,再晚大雪封路都是借口。冬猎只是个幌子,是鬼幽夜和云拓秘密计划的障眼法。只是,自己一直贴身护卫,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策划这些的?
化羽心中并非没有疑问,只是这些细枝末节在王家权谋面前显得不值一提,无非那些尔虞我诈的把戏,利用或者被利用,连自己不是也做了她的棋子?
想到这里,化羽不想深究,随口道:“所以,只要我配合完成婚典吗?”
“其实,我很抱歉把你卷进来。你是个好孩子,有见地、有能耐,我是真心喜欢。算啦,什么约定不约定的不提了,等婚典过后,我得到我想要的就放你自由。”
“如何放我自由?那蛊虫不是——”话一出口,化羽不由愣住,似乎是有哪里不对啊。
鬼幽夜见他的样子竟然笑了,“其实我已经放了一半的自由给你。没错,蛊虫除非时间到了自己死亡,否则是无法去除的。不过,小微可以让母蛊休眠。”
化羽惊醒自己方才险些说漏了嘴。那日他偷溜出营帐去往山坡,按说距鬼幽夜的距离也不算短,自己竟然没有任何不适,当时怎么把蛊虫的事给忘了,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下意识接受了不能离开鬼幽夜的认知。
“所以,你现在就想离开我吗?”
“没有!”化羽知道就算没有蛊虫他也下过决心要留下来帮鬼幽夜,所以他回答得丝毫没有含糊。
“不过,等这件事了结,我是真的要放你自由。我会让小微永远不再唤醒蛊虫,直到它死亡。我是认真的。”
听到放自己自由,化羽竟然没有料想得那般愉悦,甚至连一丝畅快感觉都没有。
“怎么,不乐意?”鬼幽夜笑道,走上前轻轻为他理了理衣领,手指缓缓划过化羽的胸襟,在那里踯躅了一会儿,“如果,你不想离开,我许你的大好前程依旧作数。甚至,你想留下继续做夜王的王夫——也未尝不可!”
化羽一愣。
却听鬼幽夜哈哈大笑,“好了好了,可是不敢再逗你了。”
离开鬼幽夜寝宫的时候化羽的心依旧是乱的。今天的鬼幽夜特别不同,他甚至不知道她那句话是真哪句又是假。难道是“大战”在即,过于紧张?算了,化羽不想再想下去,总之,如今的凡尘世界已经没有了能与自己真心相交之人,也没了任何牵绊、留恋。三日之后了却鬼幽夜的事算是还了她的情,就此离去各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