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刘亘带着马队赶到常熟城南门。
钱侍郎尽管被崇祯皇帝削籍归乡,但依然享有巨大的声望,是常熟人的骄傲,刘亘他们很容易在车马店打听到hong豆山庄的位置,虞山脚下,可接下来掌柜的一句话让他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
“钱侍郎与河东君不在常熟,他们去了应天府。”
“去了应天府!河东君?”
“就是新娶的如夫人柳氏。”
这钱老头贼会玩啊,带着新欢去游山玩水,刘亘有些抓狂,看了众人一眼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千里迢迢辛辛苦苦赶来却扑了一个空。
“钱府大郎倒是在城里,客官若想去拜访得抓紧,快要关城门了。”
“多谢。”
刘亘知道钱谦益有个儿子,就是那角色的老婆生了个女儿把自己给坑了,既然来了总得去会会人家,没准没有钱谦益那么圆滑狡诈,说不定能了结婚约,刘亘抱着一丝希望带领众人jinru常熟城。
钱谦益的老宅在常熟鹿苑奚浦,乡下地方会客进出不是很方便,因此他在常熟城里建了个宅子居住,常有远近文人墨客前来拜访、探讨、学习,倒也过得逍遥。
自从娶了柳如是,在虞山脚下起了hong豆山庄,钱谦益就搬到城外去住了,城里的宅子给了唯一的儿子,这并不是钱谦益有多么喜欢这个儿子,相反,他一看见这个儿子就头疼。
只是,儿媳妇给了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漂亮孙女,看在孙女的面子上,钱谦益对儿子、儿媳还算不错。
刘亘不知道这些,他想着钱谦益是东林党的魁首,家里豪奴成群排场肯定大,自己一个人去怕吃亏,因此安顿下来之后,偷偷把靳胜武叫到自己屋子里,两人换了衣衫一番化妆之后才从后门溜出旅店。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两个角色像做了亏心事似的鬼鬼祟祟沿着墙根快步走着,偶尔遇上过路的行人,无不用鄙视的眼神瞄他俩。
“啪啪啪。”刘亘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使劲敲钱府的大门。
不一会,里面传出一个中年人的声音:“这么晚了谁在敲门。”
这人说的官话中带着浓浓的常熟口音,刘亘此刻有些紧张一时间没听明白,只得扯开喉咙喊开门,对方听着清晰的官话还以为是苏州府来的人,说了声等一下就去抬门栓,随即吱嘎一声,半扇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面相有些苍老的脑袋钻了出来。
“你是?”那人见了刘亘的模样明显一愣,想不明白一个官话说得这么清晰的人物怎么会是这么一身穿着。
“这里是钱受之的府邸?”
“嗯…………是的。”
那人想了想才明白对方问的是老太爷的名字,这也不怪他,毕竟这年头几乎没有人这么称呼钱谦益的,即便是同辈,也尊敬地称呼牧斋先生。
“那就没错。赶紧准备酒菜,老子肚子都饿瘪了。”刘亘壮起胆大大咧咧说着,同时对靳胜武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推开大门往里面闯。
“哎呀呀。你们不能进去,这里是钱侍郎的府邸,乱闯是要押去衙门吃板子的,我去厨房找点吃的给你们。”
那人脾气有点倔,把着大门不肯松手,靳胜武知道这是刘亘的岳丈家也不敢使蛮劲,只得仗着身高体壮挤那人。
“再放肆我可就喊人咯。”那人力气也不小,憋红了脸叫道。
这时,一个听着有些奇怪的声音从院子里飘过来:“金生,谁在门口吵闹?”
“老爷。是两个要饭的,他们还打听了老太爷的名讳。”
“哦。去厨房拿点吃得,再给一百个铜钱。”
“老爷。我都说了,他们还想闯进来。”
听到那奇怪的声音时,刘亘即暗示靳胜武不要再挤了,听了他俩几句对话知道正主儿出现,赶忙开口吆喝:“滚一边去,谁是要饭的,老子是顺天府槐树胡同刘府的公子,来常熟钱府成亲。”
“啊!”金生盯着刘亘看了又看,一时间整个人愣住了。
“贤侄。”
刘亘和靳胜武只听得院子里一声惊叫,随即一道光影闪过来,眨眼间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奔到大门口,他提起灯笼一脸急切地看了看靳胜武和刘亘,最终把目光定在刘亘身上。
“你是槐树胡同的刘本源。”
“呵呵。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本源。你怎么成这样子啊。”
胖中年人上前一把搂住刘亘呜呜呜哭了起来,凭感觉,刘亘觉得这个中年人是真哭,鼻涕眼泪一大把的那种。
“老爷。要不先请人进去说话。”金生似乎知道自家老爷的脾气,上前接过灯笼小声提醒道。
“对对。金生,叫吴妈赶紧准备饭菜,你去烧水准备给姑爷洗浴。”胖中年人拉着刘亘的臂膀急切地说着,也不问问一旁的靳胜武是谁,拉起刘亘就往院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喊:“清扬她娘,快来看看,顺天府刘府的姑爷来啦。”
听到清扬她娘这四个字,刘亘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诗经郑风野有蔓草的诗句: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软件男从来没有读过这玩意,穿越后也没这方面的印象,此刻脑海里诗句清晰浮现,只能说明原主对青梅竹马的清扬小姑娘很有情义,不知道这位清扬小姑娘对刘亘意下如何?
恍惚中,刘亘觉得这趟赖婚不会那么一帆风顺。
一位长相清秀的妇女带着个大丫鬟闻讯从内院赶来,两人见了刘亘很是讶异,而那胖中年人见了妇人却露出了一丝傻笑,那妇女迟疑地看了看刘亘接过大丫鬟手中的灯笼上前两步凑近刘亘,顶着他的耳朵看了又看。
“啊呀呀。真是刘府的小公子,这是出了什么事,吃得什么苦头啊,”辨认完毕妇人神色一松,随即也抽泣起来。
‘什么情况?’
刘亘被妇人看得云里雾里,有件事他不知道,刘府从一鸣先生开始打小就打耳洞,老辈人说是冒充姑娘家在阎王簿上蒙混过关,好让小鬼们不惦记着能给刘府传香火。
钱府声名在外,妇人怕有人冒充,待看清了刘亘耳垂处依稀可见的耳洞痕迹,知道真是顺天府槐树胡同刘府来人。
“本源。这是你岳母,她人可好啦。”
“岳母大人。”
“孩子,赶紧进去坐一会喝茶,等洗浴完毕再用餐。这一位是刘府的家丁吧,以前好像没见过,金生,带人下去洗浴、用饭,千里迢迢护主赶赴苏州府,是个有情义的人不可怠慢。”
“是,太太。”
刘亘看出来了,这家是这位太太做主的,他被两人左右簇拥着进了大厅,令他有些感动的是,钱氏夫妇俩一点儿也不嫌弃他的乞丐装束,一个拽着他的胳膊、一个轻抚他蓬乱的头发,一点儿也不把他当外人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