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送达的时候,年关已经快到了。
皇帝再怎么紧急,也不能叫人在路上过年,所以徐吟是正月启程的。
被徐焕荐到雍城当刺史的金禄来了,许久没见的金彤也前来送行。
“阿吟!”马车还没停稳,金彤就从车上跳下来,差点摔了一跤。
她也不理会丫鬟的劝阻,飞奔过来,一把抓住徐吟的手,兴奋地叫道:“原来你干了这么多了不起的事,怎么之前都不跟我说呢!”
徐吟去了趟雍城,这事她知道,可内情没人提起。一是徐焕封了口,二是金家也觉得,不要“教坏”她才好。毕竟这事不是一般人能干的,金彤也没有三小姐的本事。
徐吟笑着回道:“刚开始不好说,后来你就去雍城了。”
“哦。”金彤又追问,“你到底是怎么杀吴子敬的?快跟我说说!”
这边小姑娘叽叽喳喳,那边金禄过来拜见:“大人。”
这老头当了一辈子的辅佐官,万没想到有一天能混上刺史,半年操劳下来,非但没有消瘦,还红光满面的。
徐焕笑着点点头,说道:“辛苦你跑这一趟。”
金禄忙道:“应该的。三小姐此番远行,于南源于徐氏是件大事,属下岂能不来?”
徐焕就叹了口气:“阿吟此番去东江,与江北蒋奕结下了死仇,日后少不了明刀暗箭。”
金禄说:“大人既决定与李氏结亲,免不了与蒋奕翻脸,这仇也是不得不结。”
“是。只是阿吟孤身去京城,我无法不忧心啊!”
金禄却道:“大人,燕二公子不是在京城吗?他们关中离京城近,燕氏又是从京城出去的,根基非我们可比,可以叫他多照应三小姐。”
这话说的,徐焕瞥过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金禄呵呵笑:“大人心里清楚的嘛!”
这老头,还跟他玩起暗示来了。徐焕没好气:“难不成你想叫我女儿倒贴?”
“这怎么是倒贴呢?”金禄语重心长,“南源与李氏结亲,想必昭国公难以安枕,大人愿意示好,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徐焕说:“这事可不容易。我们先结下李氏这门亲,昭国公恐怕心有顾忌。”
“这是之前,眼下形势又有变。”金禄看了眼周围,悄声道,“昭国公出征西戎,京城又扣下了燕二公子为质,说明陛下对燕氏的忌惮之心已经放在了明面上。昭国公现下急需盟友,大人肯示好,他一定不会拒绝。”
徐焕先前就动了这个念头,只是没想好怎么说服昭国公,金禄这一说,让他茅塞顿开。
“你说的是……”
等他们说完,文毅前来辞行。
徐焕拉着他的手道:“文长史,阿吟就交给你了。她此行赴京,没个长辈在身边,你算是她的叔伯,可要多费心。”
文毅受宠若惊,急忙郑重下拜:“大人放心,当日在雍城,若非三小姐出手,下官已经被吴子敬虐杀至死。这救命之恩,下官便是舍了性命,也要护住三小姐。”
徐焕满意地笑了:“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随后,徐吟过来拜别。
父女、姐妹一番依依不舍,终究还是看着车队缓缓离去了。
金禄在旁边看了个全,不禁感叹:“大人这装模作样的本事,又长进了啊!瞧文长史肝脑涂地的样子,属下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想当初,大人还只是区区一个县令,各种关怀备至,自己就这么上了当,给他当牛做马二十年。如今看他把这一套用在别人身上,莫名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文毅这会儿觉得遇到知己,将来可有任劳任怨的时候。
徐焕哈哈大笑:“那这二十年,你畅不畅快啊?”
金禄不禁点头,衷心说道:“一展长才,畅快。”
……
徐吟这一路行得颇为顺利。
半个月后,车队抵达一处渡口,在驿站歇一晚。
不巧的是,第二天下雨了,文毅算着行程,时间还挺宽松,就让再歇一天,等天晴了再渡河。
徐吟正在看书,忽听外头传来吆喝声,似乎是在驱赶什么人。
小桑出去打听,回来禀道:“门口有个汉子,大约是没钱住店,就在檐下避雨,驿卒不愿意,想驱他出去。”
汉子,没钱住店,避雨,驱逐。
徐吟听着莫名熟悉,不禁陷入沉思。
小满听得气愤:“这么大的雨,要把人赶去哪?不就是避个雨吗?这么小气!”
小桑却被触动了心事:“遇到好人不容易,以前我和师兄浪迹江湖,有时候看病把钱用光了,想在外头搭一宿,都不让搭的。”
小满不由同情:“原来你们以前这么可怜啊!”
她虽然是丫头,可在刺史府没人敢惹她的,从小吃香喝辣……忽然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小气,小姐都说了,她才是大丫头呢!
小桑羞涩地笑笑,轻声说:“现在不可怜了,我们遇到了三小姐。”
自从遇到三小姐,她的病治好了,兄妹俩也有了容身之处,再不用吃那些苦。
心里这样想,她迟疑了一下问:“小姐,我能不能去给他一些钱?”
徐吟回过神,点了点头,叫小满去拿钱。
小桑忙道:“小姐,我有钱,师兄给了我好些。”
徐吟摆手:“你留着吧,是我想给他。小满,你顺便跟驿卒说一下,腾个柴房给他。现在雨这么大,他离开这里应该没地方住了。”
小满答应一声,拿了钱出去了。
徐吟放下书,走到窗边,看着小满走过去跟他们说话。过不多时,那汉子千恩万谢地进来了,跟着驿卒去柴房。
看清那汉子的形貌,她笑了一下。
果然不是他啊!也对,算起来应该是几年后的事。当时姐姐已经入宫,她回南源给父亲迁坟,也是住到了这个驿站。
那天雨下得特别大,有个男人靠在驿站屋檐下,头戴斗笠,一身狼狈。
驿卒去驱赶他,徐吟一时心有不忍,便让人给他腾个地儿。可他一动不动,好像没听到似的,根本不进屋。
此人身强体壮,像是个练家子,哪怕是乱世,也不难讨个活计。徐吟便猜测,大约遇到了伤心事吧?便让丫头端了碗吃食,又给张毯子。
第二天她起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而窗边留了一把镶满宝石寒光四射的匕首。
――那把匕首,后来随她杀了方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