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拜访肯定没什么好事,眼前这人身穿黑袍,若是夏萧没丧失元气,定能看穿他的真面目,也能通过气息波动判断出他大致的身份。每个人的气息都独一无二,所待的位置和职务也有所不同。可元气尽失的夏萧,现在通过细节的观察根本什么都看不出。不过根据外形,这肯定是个魁梧的中年男人。
若不是父亲和大哥就在不远处,能感知到自己这,夏萧会以为他是敌人。可他显然没有恶意,只是伸出一只大手,将连衣的黑帽子取下,露出一张无比沧桑的老脸。这张脸没有十分显著的特征,就是那一对眼睛,有着大修行者的深奥,如藏一海一星空,能令人深深沉沦,难以逃脱。不过还好,这人没有依仗自己的实力令夏萧陷入那等囚笼。
“此行,来找三少爷谈事。”
老者有着一头长发,扎起后披下,强有洒脱之意。可身在凡尘难以自拔,再多的外饰都抵挡不住身上那一股乏倦,令夏萧见之即懂,只是话语中尽是你再废口舌也没用的意思。
“你是帝军的人吧?”
老者迟迟没有选择坐下,夏萧也执着的没有站起,他就知道帝军的人会找上门。这老者面生,虽说他感知不到气息波动,可光是看气质,便知他不是普通人。这样的人,定地位不低,现在来找自己,只有那一件事。
“三少爷果真聪明。”
“我见你们迟迟未来,还以为你们看清了我的性子,没想到还要来劝我。不过趁你还没开始,我先表明一下态度,我会按照自己的准则做事,所以不要引起我的反感,还是少说些为好。”
“两年前你在斟鄩尚且没有这样的底气,现在实力飞升,碰到的机遇诸多,得到学院前辈的青睐,还能请动曲轮强者,这样也不为过。可我要说的事,和这些无关,只是关乎大夏,关乎整个王朝。”
“所以你还是要劝?”
不苟言笑的老者极为坚定,道: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保持沉默就好。当然,这不会损失你和夏家的半点利益,也不关学院的事,它仅仅与这场战争有关,刚好你现在无法使用元气,安心坐在后方就好。”
夏萧锁眉,隐约觉得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糟。他原本以为帝军的人找自己,是因为学院的事。一开始进学院,大夏和南商人的便明着斗,姒清灵和苏欢更是为了对付王陵费尽心思,恨不得将他们害死在某处,以此削弱南商的修行者实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从山麓到了山腰,这类的事少之又少,最后直至消失。因为他们之间相欠人情太多,已不适合再这般算计,且他们都在逃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提升实力的时间都不够,哪有那么多心思陷害或考虑对方?
他们终究不是无恶不赦的恶人,做不到铁石心肠。可夏萧一直以为帝军会为了大夏再次劝导自己,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因为他们早已知道,自己肯定会回来。
夏萧和老者对视,眼中尽是猜疑。后者迟迟未说,倒不是在组织语言,而是为夏萧的眼神所乱。夏萧身体中的元气已和他尽数隔绝,按道理来说不该有这等威慑力,可那股穿过身体,直入心扉的寒意,似徘徊于人世的恶鬼。
夏萧本身便是个谜,做出怎样的事老者都不意外,可他微微皱眉时开口,道:
“南国和射列的军队就要来了,为了大夏,士气正高涨的他们将单独抵御一次南商的进军。我们不要插手,你也不要声张。更重要的是,让你带来的那位毒老不要对南商下手,千万不要!”
让自己人不对敌军下手?
夏萧毫不掩盖的哼笑一声,满是讥讽,似听到某种一点也不有趣的玩笑话。不过他逐渐嗅到不对,脸色随之大变,看向身前老者的目光更充满惊慌和难以置信。这便是父亲所说的有违人道的帝军吗?做事果真极端,既想出这种办法来令南国和射列强行依附自己。夏萧怀疑,眼前这人的心,是否为铁?
兴许是难以置信,夏萧双肘撑着大腿,身体前倾。桌上的烛光洒到地上已十分灰暗,令其看不到任何,可脑中早已模拟出老者所要表达的场景。
帝军或许用了某种方式,令南国和射列同意单独抵抗那支南商大军。而这场战争后,昔阳城必定还在,只是南国和射列的军队会牺牲诸多。这样一来,南国和射列只有倾尽全心帮大夏,因为他们本就不多的实力已损失极多,在南商面前只有被碾压的份,一点希望都不复存在。可南国和射列怎会答应大夏自主进攻?看不出这是陷阱?
夏萧好奇,抬头问:
“用的什么招数?”
“他们的同情心。”
老者并未隐瞒,解释道:
“我只是让前去接应的军队施展了一些苦肉计,他们便主动请战。看来,南国的柔弱人士和射列的岛民都很有爱心,不过他们也是该向前,只有他们的力量削弱,才会清楚谁值得依附,他们和南商的仇恨也才会更深。”
“他们好心帮忙,你却打着这等主意?”
“我只要大夏安康,南国和射列大可像云国那样消失,天下七国成六国四国都没关系,我的任务,只是保护大夏的安好。”
老者的表情令夏萧生出厌恶之情,那是一种极端的自私,比自己要严重得多。而且那对泛着深蓝色的眸子里,藏有极深的阴暗,像有着其他计划,这场战争的全部走向他也都掌控,所以才有这等信心。
夏萧看了许久,老者却极为淡定,似一切皆胜券在握。
“都看到了,那是否识时务一些,管好自己,也告知一下你的那位毒老。”
“我先前说过,我有自己的准则,不会因为你几句话改变动摇。”
听到那个计划的一瞬,夏萧已有自己的想法,并明确自己该怎么做,所以此时多说无益。但他起身,摆出自己要休息的样,可身后的老者并未离去。许久,夏萧撇过一眼身后,淡淡道:
“夜深了,我要休息。”
“本来我不想打扰,可那位毒老说你替他做决定我才前来,所以你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回复。现在整个夏军中,只有你和他是不确定因素,其余都是军人。军人最好控制,一道命令便能从上到下调动百万人。”
“你说得太多了。”
“我是想让你知道,你们单独的否定不会影响大局,可若你真的逆流而上,也不会有好下场。”
“你在威胁我?”
夏萧转过身,看向这位老者时双目流露出杀意。他并不喜欢后者的行为,虽说帝军在大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又无人知道内部,无人知道他们如何运行。即便姒易,都没有过问它的权力。
现在整个大夏联盟或许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姒易也不清楚,但只要一句这是帝军的命令,便能令所有人听从。可令那么多南国人和射列人冤死在战场,夏萧做不到。
“我知道你很强,今后将更强,暂时的束缚只会成为你的调理期。可帝军暗中守护大夏千年,如果说姒家在明面,是树的躯干树枝和树叶,那我们便是根。锯掉树,树躯和树枝树叶会枯成一地腐物。可只要有根在,这棵树便活着。若你太过痴迷于躯干树叶,恐怕会在这棵树倒时被牵连。”
“你的意思是说大夏会亡?”
“帝军在,大夏便存在,可这王朝,将全方面改变。”
“你守护的是什么东西?”
“王室血脉,姒家字牌。”
“那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呢?还有这些征战的将士和无数为之奉献的家庭?”
“皆是虚妄,不用理会。”
“放你娘的狗屁!”
夏萧的怒气犹如沸水,对其更是不满。如果姒易真的是躯干,眼前这人是根,他宁愿冒着风险相信前者。爱护百姓将士的帝王,比暗地里操作一切的人要有用得多。可高挑的老者低着眉,看夏萧如视孩提。
这种眼神夏萧最为厌烦,似他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可很多时候大人知道一切,唯独不知自己的观点想法不一定全是正确的,连最接近神的师父都不敢断定任何事的对错,他凭什么能?
夏萧的坚定表现在眼神面色里,可从未有动作的老者,与其对视时显露出少许怒意,手掌也一瞬上移,在夏萧还未有所察觉时掐住他的脖子。夏萧的第一反应不是皱眉,而是张开手,在锁眉之前握住那把通身漆黑的刀。
比起朴刀,这把刀的威力远远不及,可更有灵性。它是真正的灵器,可今晚没有刀刃离鞘的可能,老者也只是说:
“姒姓王室是手,我是控制它的大脑,你应该明白的,整个大荒都有大脑,其中的山河海川,劲风雷电,都由它控制。”
“一码归一码,关乎人心的事,特别是治国,根本无法用这种道理形容。”
“你只需答应我什么都不做,我也只要如此。”
夏萧盯着眼前的老者,越是所在位置高的人,越懂得轻重。因此,他极为大胆的咧嘴,摇起头一字一顿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