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又是昏暗时候,又是桌上一盏残烛,夏萧坐在老地方思考问题,拴好的门后出现一位老者。他和夏萧上次见到的一样,一身连帽黑袍,一对沧桑老眼,还有肿胀且昏黑的眼袋。
这家伙总给夏萧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可他怎么对自己都行,夏萧从不怕吃苦,只要自己的家人没有大碍就好。
“是来给我惩罚的?”
老者出乎预料的摇了摇头,虽说这在夏婉的分析范围内,可夏萧总觉得他们是洪水猛兽,因此极为不可思议。不过他将要说的话极为玄乎。夏萧听后,反应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你确实违反了命令,按照帝军律令,是该给你些警告。帝军的严厉性在七国部门之中堪称顶尖。可老夫也没料到南国将领之心,现在才初步肯定他们心怀鬼胎,所以暂且不追你责。”
“什么鬼胎?”
“这个你无需知道,我来就是告诉你,我不会出手。”
老者的态度十分高傲,若是普通人,肯定就忍了,甚至狂欢,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可夏萧越想越气,他本身就没做错什么,因此退一步更是无法释怀。
“老前辈,说句不好听的,若你要做什么,我必定让您后悔。”
夏萧的语气不乏尊敬,更是将“您”用上,可更多的还是一种威胁。所谓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最凶猛的话不过如此,而这老者也并未示弱,长叹息道:
“等你有通天之能,如何说话都不要紧,可当前的你敌不过我,何必自讨苦吃?”
一息内,夏萧的身体于空中翻转,狠狠砸在地上,险些一口鲜血喷出。可老者并未停止口头教育,道:
“学院是创造奇迹的地方,很多人进去再出来都变了一个人,足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天骄,远超普通的修行者。大荒内但凡是位修行者,都想进去探索一二,你却抓着这大好机会不归去,迟迟留在凡世中,究竟是如何想得?你创造的优势已足够多,也体现了自己的价值,早些回去吧!”
“若家人已不在,回去又有何用?”
老者正欲转身,可又停下,与夏萧对视时,即便后者无法调用元气,双眼也射出非同一般的光泽,甚至耀眼和坚毅。此等光芒下,老者却未有半点称赞及赏识之意,反而只有无尽的嘲讽,直接体现在脸上眼中,似一位看透万物的老者,正面对一位不懂人事的小屁孩在胡说八道。
又是这种目光,夏萧厌烦的厉害,只听老者道:
“果真只是个毛头小子,你懂什么?要想令大夏亡,南商的一年计划必定不可能实现,起码三年内,他们不可能侵占大夏全部的土地。”
“你怎么知道?”
“你眼前看到的,只是三国联盟的表面,其后还有很多兵,还有很多将。虽说他们只是些没有受过系统训练的普通人,可当一个民族真正面临着灭亡,无论男女老少,都将成为战士。到时,才会体现出大夏真正的力量。”
“此次粮食的供给你也看到了,那些堆积成山的粮食并非来自国库,斟鄩离这还是太远,它们只来自平常百姓家。他们很清楚,只有这支军队活下去,他们才能活。今后面对眼前的危险,他们也会不惜一切保护圣上。正是这股子劲,大夏才不会在三年内亡。而你要做的,便是回学院。”
“我有分寸!”
夏萧目光有所躲闪,他何尝不想回?
学院的日子似无可挑剔的梦境,即便每日修行,夏萧也没多少倦意,反而因为提升实力而高兴。可他对这始终放不下,他这样的人世上只有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想象那种渴望亲人,且要保护亲人的强烈心愿。但他这一句有分寸,令老者依旧觉得他什么都不懂。
“即便你带来一个毒老,我们这边的修行者还是和南商差了很多。他们很快会动真格,到时我们的劣势会越来越大,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学院,再修行两年,快速提升实力。现在你所看到的联盟曲轮强者已是我们这边的极限,可南商的修行者实力始终都未完全展现。毕竟他们要征服的是整个大荒,否则他们早就不惜一切代价将我们夷平。”
“不崭露真实实力的目的很简单,南商怕勾龙邦氏与天蒙国会迅速和我们联盟,谁都不想单独面对那么多敌人。这种情况,也是南商最不想看到的。即便他们实力很强,可也做不到一口气吞下大荒,更不能于进攻我们的同时对天蒙国和勾龙邦氏发起进军。所以才一直小打小闹,放松他们的警惕。南商至此都有很多容错的机会,但我们没有,我们只有配合他们演戏,且作为首当其冲者,我们没有放松的资格。”
“你一直有着耀眼的身份,也确实有成为救世主的潜质,可越是如此,越要做好牺牲一切的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
夏萧现在什么都不想失去,自私而贪心,可皱着眉头的急迫样,只换来老者的含糊回答。
“越是处在山顶和朝山顶走去的人,越容易忽视且抛弃一些东西。这是万古不变的定律,好自为之吧!”
老者为夏萧的反应而失望,帝军随大夏一同出现,历代首领更是暗中守护着大夏的一切,也见证了许多。无论是朝高官而去,还是身为高官,或为帝王,都会失去一些东西,或名声,或人命。
帝军向来不完全杜绝小人奸佞,为官的收钱办事,没了声誉,可不见得是恶官。耿直的清官,也不一定在王朝中发挥作用。他们考量一个人一个官,只看他们做了什么,能做什么。只要不僭越,他们一般不动手。
就是这般若隐若现中,少数人害怕帝军,多少人觉得帝军不复存在,只是王室贵族的一个谎言,说法芸芸。可他们的确存在,存在于大夏的每一个角落,监管着大夏的平衡。平衡一旦打破,且大幅度倾斜,即出手弥补,但大多时候都选择沉寂。
这个工作异常考验身心,无论是以前身为帝军的一员,还是此时作为首领,老者都深有感触。他记得自己在成为首领前,执行过一次任务,只要那次调查无事,他便能成为帝军首领。
那时正是***年代,他在阴暗的树荫角落见一孩子孤苦伶仃,骨瘦如柴,一旁喜爱腐肉的秃鹫耐心的等待,希望她早日死去。那个孩子就在他眼前奄奄一息,目光望向这边,想举起干柴棍般的手臂可又做不到。最后他死了,成了秃鹫的一顿饱餐。
途中,老者动容过,纠结过,甚至看着那头秃鹫吃掉小孩半个身子,可就是没有动手。他知道有人在监视自己,而没有帝军首领的同意,不能修改任何事物的发展规律。所以只有牺牲自己那没什么用的同情心,去保住自己帝军首领的职位。
那一年,饥荒的城镇草原成了帝军考验成员的考场,因他们不出手而死去的人多达上千。不过帝军本就如此,它讲究无情,在系统的长期训练后,但凡真正拥有帝军之名的人,都将难以见到自己的家人,就此人间蒸发,不知死在何处。
一切皆是悲哀,除了自己,历代帝王哪一位不是踩着尸体登基?有奸佞严重扰乱朝纲,便杀!有争权夺利者,也杀!虽说化作尸体的人罪有应得,可难免牵连一些无辜的人。那些人被安抚,被金钱止住悲伤。
所有人皆如此,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注定失去些东西。有的人与之抗争良久,可在最简单的自然生长面前,也会忘记泥巴的乐趣,这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是走得越高,有的东西便再也回不来。就像老者成了帝军首领,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也像姒易即便是帝王,可和自己再亲近的人也有一层莫大的隔阂。
一眨眼,老者已远去。门依旧拴着,门外依旧有冷风,可他说得话,夏萧依旧没听进去。他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可还是极为倔强,不会现在就回去。
学院有条令规定,即便离开学院,也不能在无管教之下待半年以上,养伤更是如此。这种条令其实对学子而言相当作废,学院那么好的地方,赖在那还来不及,怎会离开那么久?在离开学院之前,夏萧也曾那么想过,可现在时间就快到了。
等夏萧恢复实力,估计只有不到半月时间。他不能卡着时间点回去,所以现在焦急的等待着血字封印的消失。在离开昔阳前,他必须再多做些事。
蜡油流尽,夏萧于火盆的微弱光芒下脱掉衣服,上床睡觉,可脑中总是下意识的说出一句。
“杀!”
这字深深刻在夏萧脑中,令其即便在梦里,也奔疾在昔阳城外的平原上。其上的树木早已被撞倒烧尽,成了木炭。而他从其上跨过,速度极快的手握云萦,冲向千人万军,嘶吼声将自己都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