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军军阵前。
大论钦陵骑在马背上观察着承风戍山下的防御工事,看着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泥沟和堑壕,以及一堵堵齐胸高的土坝,他对麾下众将说:“唐人在防御守备方面还真是有一套,竟然在地下多是岩石的山坡上都能挖出这么多壕沟,看样子我们要攻下承风戍只怕不太容易啊!”
吐蕃军多骑兵,若是用骑兵攻打高山地形且拥有如此复杂防御工事的戍堡显然是不合适的,太浪费了,而且这也不是骑兵的专业,但吐蕃军的步兵只占了四成,这里可还有十万唐军将士,相对来说,吐蕃军的步兵在数量上还是少了一些。
猛将达扎恭略行礼说:“大论,只要我军不停的进攻,唐军总有疲倦的时候,攻打几天,总能打下来,这次唐军来了十八万人马,已被我军破去近半,只要再灭了这里剩下的唐军,就能给唐国以重创,河湟地区还不是轻易落入大论之手?”
其他吐蕃将军们互相低声议论,几个官员也小生说着怎么能破了这承风戍的十万唐军。
钦陵笑着摆手:“诶,唐军虽然败了两场,但我等还是不要小看了他们,李敬玄虽不通兵事,但他手底下还是有能人的!再说了,唐军手里的劲弩、弓箭和刀枪都不是吃素的,逼急了,兔子还咬人呢!就算我们强行攻下承风戍,咱这近二十万大军还能剩下几个呢?”
达扎恭略不吱声了。
钦陵想了想问道:“跋地设是否已抵达野狼岗?”
旁边有人回答:“回大论,跋地设将军已率本部三千步兵上了野狼岗,悉多将军已率残部正在赶来汇合!”
正说话间,大将悉多就带着仅剩的两百多个残兵败将出现在钦陵等人的视线之内。
没过多久,一身是伤的悉多骑马来到钦陵面前下马行礼:“拜见大论!悉多有罪,辜负了大论的嘱托和期望,特来请罪!”
钦陵治军极严,就算是亲兄弟的关系,几个弟弟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也只能称呼他的官职,不许叫哥哥。
钦陵看着跪在地上的悉多,沉默良久才说:“你守住了野狼岗,切断了唐军的退路,立了大功,但你此前犯错,有过,功过相抵,起来吧!”
“谢大论不罪之恩!”悉多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他今天没有守住野狼岗,这一关只怕没有这么好过。
钦陵扭头喊道:“赞婆,派人给跋地设多送一些箭矢、食物和水,帮助他们多收集一些石料、滚木!传我的军令,命跋地设死死地钉在野狼岗,不许放一个唐兵从野狼岗经过!”
赞婆是钦陵的二弟,在吐蕃国的官职是小论,小论就是副丞相,是钦陵的副手,帮助钦陵处理吐蕃国的军政事务,可以说是吐蕃国的二号人物,这次与唐军交战连他都来了,这次吐蕃国可谓是倾巢而出。
“是,大论!”
钦陵能够权倾吐蕃国上下,与赞婆、悉多、于勃论这几个弟弟的帮助是密不可分的,他这几个弟弟都是统兵打仗的猛将,不但勇猛,打仗还很有谋略。
钦陵又问:“我们现在的粮草辎重还可以用多久?”
主官后勤辎重的官员回答:“回大论,此前我们打进河湟地区掳掠了不少,加上这次从唐军手里缴获的,还可以支撑大半个月!”
钦陵考虑了一下,说:“不急着攻打承风戍,昨夜我写了一封劝降书,赞婆你派一个使者去见唐军主帅李敬玄,把劝降书带给他!”
“是,大论!”
钦陵又下令:“传下去,全军后退十里扎下营盘!”
“遵令!”众将领了军令纷纷带队后退。
这边吐蕃大军一动,另外一边的承风戍城墙上,瞭望哨就看见了,大喊:“吐蕃人后退了,还派来了使者!”
使者手持节杖,一看便知。
声音传到了李敬玄的耳朵里,他也看见了,只是位置比瞭望塔低,看不太真切,他思考一下吩咐:“等吐蕃使者到了,蒙上他的眼睛带他进议事大堂见某,诸位将军和先生随某去议事大堂接见吐蕃使者,看看他们要耍何花招!”
“诺!”众将官和幕僚们答应一声,跟在李敬玄下了城墙。
苏扬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看见李敬玄等人下了城墙去往议事堂,稍作思索就也下了城墙直往营房而来。
营房房间里,王孝杰半躺着端着一碗稀粥喝着,几个兵士站在两侧。
苏扬一看,这几个兵士就是此前把王孝杰抬回来的四个,他没想到王孝杰的动作如此之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他们收做了亲兵。
王孝杰见苏扬回来,放下碗就问:“外边情形如何?”
“将军,钦陵带着吐蕃大军来了,没有二十万也有十八万!方才他们在山下摆下军阵耀武扬威了一会儿,现在他们退去扎营了,还派了使者过来,卑职估摸着使者不是劝降就是羞辱李大帅的!”
王孝杰皱起眉头说:“这钦陵不好对付啊,当年薛大将军都败在他的手里,也不知他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
苏扬已经听人好几次说起薛大将军兵败大非川的事情,忍不住问道:“将军,您说的这个薛大将军是薛仁贵?”
薛礼、字仁贵,唐朝名将,三箭定天山的光辉战绩威震天下。在古代关系亲厚的平辈之间、晚辈可以称呼前辈、上级的字,不能称呼长辈和上级的名,这是极不礼貌的行为,所以说苏扬叫薛仁贵,这没毛病。
自称一般说自己的名,显得谦逊,但武将在沙场对决之时与敌军大将对话,一般自称自己的字,例如“我乃常山赵子龙、阉人张翼德”,这个时候可不是谦逊的时候,就是要表现得舍我其谁的气势,具体情况还要看场合。
“对,就是薛仁贵大将军!这里你都不知道?哦,也难怪你不知道,薛大将军纵横沙场的时候你还小,才几岁,当时你祖父已过世了,你父又是一个不成器的,肯定不会跟你说这些!”
“说起来薛大将军也挺可惜的,曾官拜右威卫大将军、封平阳郡公,一生经历大小战事无数,每场皆大胜,唯独那一次大非川之战败于钦陵之手,哎!”
苏扬在前世自然是听说过薛仁贵,只是并不很了解,他也想听听这个时代的人对薛仁贵是怎么一个看法,于是问道:“将军能不能给卑职说说薛大将军的事情?”
“左右无事,那就说说!”王孝杰当即把薛仁贵一生经历的大小战役都说了一遍,虽不说事无巨细,但在苏扬听起来已经很详细了。
听完后,苏扬忍不住问:“听将军这么说,薛大将军的箭术应该是出神入化的吧?”
王孝杰点头:“那当然!当年薛大将军作为郑仁泰的副将一同率军前往西域平息九姓铁勒的叛乱,就是三箭定天山那一次。临出发之前,当今圣人在宫中设宴为郑仁泰和薛仁贵践行,席间圣人说古有善射者能射穿七层铠甲,让薛将军射五层铠甲试试,薛仁贵当场皮甲此弓射了一箭,射穿了五层铠甲!”
苏扬把这件事情听进了心里,他敢肯定薛仁贵绝对掌握了特殊的射箭技巧,否则就算力气再大、弓的力道再大、箭簇再锋利也不可能做到,而今他就是要学习这种特殊射箭技巧才能提高箭术,自个琢磨肯定不行,还必须要找人善射者请教,很显然薛仁贵就是一个很好的师傅。
苏扬想到这里就问:“将军,这些年了,怎么没听说过薛大将军的音讯了?他在何处?”
王孝杰说:“被贬去象州了!”
苏扬不知道象州在哪里,但肯定是偏远之地,否则怎能叫贬?他心里直叫可惜,又想起刚才吐蕃人派了使者过来,脑筋一转,就说:“将军,咱们不能呆在这里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啊,吐蕃使者来了,将军难道就不想去议事大堂听听吐蕃人要搞什么幺蛾子?就不想知道李大帅他们是怎么应对的?”
王孝杰一听,对啊,我可是副总管,我若是不能知道军情战况,我这副总管岂不是成了摆设?他略一思索,立即旁边几个新收的亲兵说:“来,准备担架把某抬去议事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