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风声，送来了琐碎的声响，抬起头扫视一圈，然后就能够发现躲藏在远处草丛里的狗仔，他们扛着一个个大炮筒对准了人群、对准了罗南和身后的队友，正在鬼鬼祟祟地记录着葬礼的场景。

今天的葬礼，是一场小型私人仪式，一日国王没有对外公开，大西洋唱片也封锁了一切媒体采访。

但是，如日中天的一日国王、创造奇迹的一日国王、炙手可热的一日国王、攀登高峰的一日国王正在享受来自全世界的瞩目，却在巅峰状态戛然而止，就好像1994年的科特-柯本，就好像2011年的艾米-怀恩豪斯。

神秘的二十七俱乐部，又增加一名成员。

记者们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呆着呢？哪怕乐队已经说是私人葬礼，任何打扰葬礼的行为都可能收到律师信函，但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狗仔依旧不怕死地出现了，而且不止一个。

不过，他们至少还有些顾忌，没有贸然靠近，远远地拉开距离，隐藏行迹。

“……罗南？”

马克西姆看着陷入呆滞的罗南，担忧地呼唤了一句。

最近一段时间，罗南总是如此，稍稍不注意就魂游天外，记忆和思绪也被完全打乱，懵懵懂懂得如同一个孩子，不然就是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一睡不醒，十二个小时、二十个小时地昏厥过去没有反应。

马克西姆担心罗南。

马克西姆的眼底涌动着一片担忧，满嘴苦涩说不出话来，让他想要骂粗口。

“抱歉……”

罗南的声音传来，隐隐能够在声音里捕捉到一丝……笑意。

等等，什么？

马克西姆和克里夫交换一个视线，双双看向罗南，然后就看见罗南嘴角的弧度轻轻上扬起一个弧度，可以明显感觉到罗南正在竭尽全力控制表情，但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眼底的笑容也满溢出来。

马克西姆愣住了：罗南，疯了？

克里夫也是瞠目结舌，“罗南？你，你还好吗？”

罗南摆了摆手，扑哧一下就笑出了声，但这次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捧腹大笑，“抱歉，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奥利，奥利死了，他马上就要被埋葬了，人人都说他会成为天使，但我们都知道他会成为土壤的肥料，上帝……”

因为太荒唐，也因为太没有真实感，所以忍不住想笑，然后笑容就再次上扬起来。

“然后那位牧师却正在朗诵摇滚歌词，我猜因为我们是摇滚乐队，所以这位牧师亲切地为我们定制了摇滚诗歌，事实上，他可以截取奥利的歌词，我想会更加合适。”

“还有，还有那个女孩……她……扑哧……她哭得比奥利母亲还要伤心，她让我们几个看起来像是冷漠的吸血鬼，但见鬼，她就只见了奥利一面，然后她就哭得好像世界毁灭了，以至于我都开始自我怀疑了……”

说着说着，罗南的肩膀就忍不住抖动起来，如果奥利看到眼前的场景，他一定会捧腹大笑的。

这不是奥利期待的葬礼，这一点，罗南可以确定。

奥利希望人们能够盛装出席——不是黑色西装，而是如同参加派对，没有禁忌地选择自己最喜欢的风格，然后高举香槟，放声歌唱、尽情跳舞，庆祝一段生命的结束、也庆祝一段生命绽放所有能量之后的回归平静，人们在欢声笑语着。

如同庆祝诞生一般，庆祝死亡。

罗南甚至能够想象奥利那石破天惊的笑声多么耸动又多么夸张。

克里夫瞠目结舌地看着罗南，张了张嘴，“罗南……这……你……”

但罗南的笑声却已经打开，揉了揉眼睛，欢快地大笑起来，“你们可以相信吗？我们的专辑第一周就卖出了一百万张，上帝，一周一百万，那到底是什么概念？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们公司伪造数据了，而一年前，克里夫还想着要解散乐队呢，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克里夫也没有能够忍住。

一切都太美好太意外太震惊，以至于没有真实感。

克里夫嘴角的笑容也跟着绽放开来，“然后你居然谈恋爱了，而且还是和一位小提琴手？我们居然全部都被蒙在鼓里，我曾经一度怀疑你和奥利正在地下恋爱呢，哈哈哈哈哈……”

马克西姆也没有忍住，连连点头，“对，对对对，我几乎以为罗南在单恋奥利了，上帝，结果我们才是傻子，如果知道罗南已经有女朋友了，奥利应该会心碎吧？”

“所以，奥利是又被抛弃又挂点了吗？”克里夫说了一句，和马克西姆交换一个视线，然后双双大笑起来。

哈哈哈。

如同疯子一般。

“奥利那傻子，居然od了，居然真的加入二十七俱乐部，我还以为那是马克西姆的愿望呢。”罗南摊开双手，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狠狠地吐槽着。

哈哈哈。

三个人就如同失心疯一般笑得更加灿烂也更加疯狂，仿佛能够感受到奥利依旧在他们身边跟着欢笑一般。

但笑着笑着，就忍不住空虚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内心深处破了一个洞，所有情绪全部都被吸了进去，却怎么都填不满。

三个人，重新沉默了下来，笑容依旧僵硬在嘴角，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

就在此时，葬礼似乎结束了，那个女孩快步前进着，依旧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痛哭不已难以自己，分崩离析的模样似乎随时都可能站不住一般，撕心裂肺的哭声闷闷地从指缝里支离破碎地泄漏出来，打破了刚刚恢复的宁静。

噗。

罗南也好，马克西姆也罢，还有克里夫，同时没有忍住，扑哧一下就爆笑出声，真正捧腹大笑的那种，仿佛这不是葬礼而是婚礼。

可是……

可是，为什么笑完之后，却越发悲伤起来了呢？一种笑不出来也哭不出声的悲伤，就这样掐住了喉咙，喘不过气来。

罗南朝着马克西姆投去一个视线，眼底深处流露出一丝无助，仿佛在询问：

奥利，真的走了吗？为什么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一觉醒来，恍若隔世，迷迷糊糊之间，就分辨不清楚现实和梦境，这是哪里这是什么时候什么才是真实。也许，关于奥利关于一日国王关于重生，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长长的梦。

马克西姆有些于心不忍，狼狈地回避了视线，没有开口。

沉默，在三个人之中蔓延。

罗南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滚，有种呕吐的冲动，仿佛想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呕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