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日宣帝郭皇后在皇觉寺进香遇刺惊魂，长安城又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三日后，因为遇刺事情抓到的香客三十五人和四个皇觉寺的尼姑，全部在西门口斩杀，其中最大的四十九岁，是一个寡妇，最下的是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因为她带着一把匕首。

十一月初六日，南门口又斩杀庆王亲随的家人二十七人，同时发布告示，说只要举报原先庆王亲随有漏网的人及其家人，抓到一个可以得赏银五十。窝藏此类人的罪行，与那些人一样。

宣帝这两次斩杀的人犯，让长安城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因为被斩杀的那些香客轿夫，实在是冤枉不过的人。

没有人敢劝谏，因为宣帝在朝堂上说过，若有人劝谏，和那些人同罪。

周太后也没有劝谏，因为在皇觉寺袭击帝后的恐怖事情，杨家王朝开国以来还从没有过。如今母子关系已经有了从没有有过的和谐，周太后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再次闹得母子生分。

临近年关，长安城再次陷入了沉静。那些茶坊酒肆的说书戏文，不敢再有关于昏君或夺位的故事。

十二月初六，是冀州北辰侯府上大小姐罗玉华出阁的日子。

这天早上，两个满是风尘的道人来到府上——他们便是林一刀和终南山的无为道人。

因为李凌霄在云州任上，不便大操办婚庆，两家长辈商议，就在北辰侯府上为他们两个举办婚宴。

罗玉华是北辰侯罗大虎的长女，所以今日罗家的婚礼格外热闹。李凌霄假期有限，新婚只只在北辰侯府住三天，然后就要带上罗玉华轻装简行，策马去云州任所。

冀州是边关重镇，罗大虎顾忌到罗玉华曾经被宣帝点名进宫的波折，只宴请当地的同僚和亲友。坐在上席的贵宾，便是林一刀和无为道人。

晚饭后，府中的客人已经不多，老侯爷老夫人在后堂摆了果点，特意宴请林一刀和无为道人李凌霄喝茶。

看着还不到六十的罗老夫人，已经满脸皱纹，青丝一半是银发，林一刀感叹地说：“表姐，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在镇江，转眼应当有四十多年了吧？”

老夫人点头道：“是，那时我父亲在那里任职，记得你尤其喜欢爬树骑马，那个时候我们好像才十来岁。”

林一刀道：“应当还没有十岁。我记得表姐那时骑马，几次鞋子都掉了，我那时总取笑你比不上我。”

无为笑道：“你何止笑？你有几次不用手帮她捡鞋子，反而用竹竿挑着她掉下的鞋子凌空抛过去，有一次刚好我母亲出来，看到空中鞋子往她身上飞去，还骂我不像做哥哥的呢。”

老夫人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大虎回来说起你在武当，还是凌霄的师父，我都不敢相信。看来上天早有安排，我们表姐弟还有见面的时候。当年的少年，如今都是知天命之年了。表弟，有空回家乡去看看吧，听说你们家原来的宅子祠堂都还在，你亲哥嫂不在家，但是那些店铺田地，都是你堂兄一家管着。虽然大不如前，依旧是当地的财主呢。”

无为摇头道：“当初我走出这个家门，祖母父母都还在，若说不孝，我已经做了。如今他们早已经不在，我也不能弥补什么，回去徒增惆怅，还落人话柄，不去也罢。我也不怕表姐见怪，若不是凌霄和玉华成亲，我在京城答应过玉华父亲，今天也不想来见表姐。”

老夫人叹道：“我知道。红尘纷繁，当年外祖母和舅舅舅母没有想到他们的错，会伤得你愤然断绝红尘，听说后来也后悔了，可是你再也没有音讯，也不见人回去。也罢，都过去了，你们两个已经来了，玉华和凌霄三天后要去任所，你们两个就这里多住几天吧？”

无为摇头道：“不，妹妹，我们两个先去长安一趟，然后转运河而下，要去一趟德州见道友，然后就分手回山了。”

李凌霄忙道：“两位师父，不如三日后你们随我和玉华去云州。虽然我在云州住的是官署，但是很方便的。”

林一刀忙道：“算了，凌霄，你知道我是喜欢自由散漫的人。如今难得和我表哥一起，离开这里我们也不急赶路，游山玩水，正是我们两求之不得的事情。等你们两个有了孩子，我再到你那里住几天吧。”

半个时辰后，罗大虎和李凌霄陪着无为和林一刀出来。一时屋子里只剩下老侯爷老夫人和罗玉华。罗玉华好奇地问罗老夫人道：“奶奶，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表叔对家人这么冷淡无情？你原来从没有说过这个表叔，凌霄着，林师父自己也从来不说修行前年轻时的事情。”

老夫人叹道：“他是我外祖母的孙子，当年因为他外祖母家闹得惊天动地，我哪说地出口。如今都是一把年纪了，我不瞒你们了。玉华，你和凌霄已经成亲了，你说，这人世间什么东西拿得起容易放不下千难万难？”

罗玉华疑惑地说道：“奶奶，莫非表叔是为情所困？”

老夫人道：“何止为情所困！你这个老表叔啊，从小豪爽聪明，看到什么几乎无师自通。他相貌又好，我外祖母喜欢得不得了。那时他们家也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他虽然是长房次孙，但是因为他哥哥相貌一般，性子孤僻，合府上下，见我外祖母疼他宠他，于是也都跟着敬他宠他不得了。他喜欢舞刀弄剑，也喜欢字画，又爱结交江湖朋友，一天到晚上除了睡觉在家，多在外面和人比试刀剑论书画。”

罗玉华不解地问道：“既然他这么好，老外祖母又这么宠他，那怎么会伤他？”

老夫人道：“玉华你不知道，你这个老外祖母的性子很固执。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会。记得好像他十七岁时，他们家的一个堂姑母因为家中遭遇变故，带了一个十四岁的独生女儿前来投奔。那个姑娘虽然出身小户人家，但是长得极好，好像叫小玉儿，做得一手好针线，也会读书写字，听说尤其会写诗词。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就偷偷好上了，还私下定了终身。偏偏那个时候，你老外祖母的娘家堂兄调到不远的府州任长史，他也有个小女儿，与你表叔同年，所以老夫人就一心凑合他们两个成亲。”

罗玉华道：“我怕明白了，肯定老表叔不愿意。那小玉儿最后嫁给别人了？”

老夫人摇头道：“不是，小玉儿死了，你表叔一怒之下，当作你老外祖母和老舅母的面，挥剑斩断了自己的一把青丝，愤然丟在地上，然后策马离开了家门，从此再没有音讯！”

罗玉华惊道：“什么？那个小玉儿死了？奶奶，她怎么死的？怎么会弄得这么糟？”

老夫人叹道：“是啊，我外祖母要凑合你老表叔和自己娘家侄女定亲，确实太心急了。和你表叔商议几次没有结果，知道你老表叔非小玉儿不娶，以为都是小玉儿引诱之故，或者是以为太年轻不懂事，所以和你老舅母就想了一个法子，趁你表叔一次有事情外出时，让小玉儿的母亲偷偷给小玉儿定了亲事，好像给一个三十多岁的财主做填房，而且很快娶过去，只瞒着小玉儿一人。男方来轿子接小玉儿母女时，小玉儿母亲哄骗说是去郊外上香。小玉儿就这样被抬到了那个财主家。得知一切已经不可能挽回，因为是自己母亲亲自作主许下的婚事，于是也不哭闹。水知道进新房不久，她趁人不备，一把剪刀断送了性命。”

罗玉华听了惊道：“这个小玉儿果真是个烈性女子，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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